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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九章寻到桐花胡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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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一碗小米粥、几碟小菜,小米粥烧得有点焦糊,小菜不是太咸就是太淡,但童心没生气,反倒吃得津津有味。

    她的舌头变乖了!

    直到现在她方明白,之前自己始终改不来娇惯,是因为黎育岷对她不够狠。

    他不允许紫衣到大厨房为她准备吃食,却对院子里的小厨房视而不见,她送走紫衣却暗地寻来食谱,吩咐吴大娘照着做,她挑嘴不吃,他便让福满楼送来功夫菜想要逼她将就,这样的分寸是不成的。

    总说他逼她当个合格主母,总认为他将自己拘在那片小院落,可认真想想,他要是够狠,真的把她拘紧了,她能摆弄出品味轩?能往天衣吾凤里挣钱?能在童府出事时在娘家一住月余?

    比起束缚,他做的更多的是说服与照顾。

    他对她很好,口才更好,让她乐意回馈,因此她退让,让得心甘情愿,直到那一棒子狠狠将她打醒。

    她是生气的,气他一贯的仁慈,到头来竟然变得如此残酷,气他翻脸不认人的速度处决,她措手不及。

    她早就知道男人的心不可信,早就明白聪明的女人会选择依靠自己,这种道理在嫁进黎府之前已经清楚分明,可她还是着了道。

    她喜欢他、爱上他,愿意把自己变成自己最排斥的那种女人,下那样的决心困难而艰鉅,可是为了他,她做了,然后一个卓姑娘打碎她的心。

    她不是傻子,她很清楚,把夫妻之间的问题推给外人并不公平。

    若不是她的欺骗,他不会生那么大的气,在他知道事实之前,他还想把长子过继给童家呢,说他不对她用心,这种话太过分。

    但相对的,要不是他对她的喜欢不够深,就算被欺骗,他也会理智地坐下来、平心静气与她好好讨论,讨论夫妻间应该对彼此坦白,而不是一个符合他要求的女人出现,他便放弃她。

    归根究底还是那句老话——她并不适合他,就像他不适合她。

    她应该找个忠厚老实的男人,也许有点蠢、有点笨,但他乐意让她来作主生活,她会让他过上好日子,而他会尽全力来维护她,夫妻同心协力,生下几个儿子,把孩子养大,一辈子就这样过。

    可是父亲挑上黎育岷,一个杰出优秀的男人,他想作主她,而她却想作主自己的人生,这样的一对男女,怎么能水乳交融、亲和甜蜜?

    打一开始就错了,也好,亡羊补牢,为时未晚。

    心还是酸的,但在可以控制的范围内,所以她不会有事!

    挑起一根炒得半熟的青菜,她眉也不皱地咬下去,连同喉间的哽咽,一并吞下。

    马车上,黎育岷看着街边的风景,心却一阵阵狂跳着。

    事实上,在紫裳说“小姐可能在玉哥哥家里”时,他的心跳就没有慢过。

    玉哥哥,仿佛全天下都知道有个玉哥哥,独独他不晓得,若不是齐靳那几句对玉哥哥人品猜忌的话,在紫裳的猜测出笼他会直接上童家谈和离,放她自由、任她飞翔,不再将她捆绑在身边。

    但若真像齐靳说的,对方要的是她的钱呢?如果他是个心术不正的男人呢?如果童心被过去的情分羁绊、看不清真相呢?

    所以他没有逃避,带上紫裳、紫衣,一路前往乐梁。

    紫裳不时瞄黎育岷一眼,脸上虽还带着怒气,嘴角却往上翻翘。

    她很生气,气过去一个多月里,四爷把她们关在康园,走到哪儿都有嬷嬷盯着,别说回童府求助,就是到前面大厅找老太爷评评理都不行。

    她更生气那个不知道打哪儿来的卓姑娘,居然趁小姐不在时大方住进黎府后院,也不知道有没有做了什么暗渡陈仓的龌蹉事。

    最气的是小姐到书房后就没再出现过,让她们吊着一颗心,睡不下、吃不香,不知道小姐怎么啦,为什么没回康园?想东想西,她们还联想自家主子是被姑爷和那个卓姑娘联手给害了。

    她们已经计划好,准备把盯人的嬷嬷们给哄进屋子里,一棒子敲昏后逃回童府,求老爷救救小姐,要不是紫衣及时出现,她们早就闹得黎府天翻地覆。

    姑爷领紫衣回来,让她一起去找小姐,几个丫头中,只有她和紫衣知道玉哥哥的住处,但紫衣不认得路,只能靠她带路。

    因为生气所以故意,她故意渲染玉哥哥的好,故意夸大玉哥哥和小姐的关系,也故意把四爷给惹火了。

    “玉哥哥对小姐可好啦,给她买好吃的、好玩的,还会逗小姐开心。”紫裳对紫衣说话时,觑一眼四爷,他乐意逗卓姑娘开心,无所谓,也不是没人可以逗小姐开心。黎育岷沉默,心里却想,使小手段哄女人的男人最没出息。

    “玉哥哥手把手教过咱们小姐写字呢。”

    黎育岷恼怒,是教写字还是吃豆腐?

    “小姐说,天底下再没见过比玉哥哥更好看的男子。”

    黎育岷轻嗤一声,身为男人长那么好看做什么,有才能、有志向才重要!

    “玉哥哥告诉小姐,小鸟要飞得远、看得高,得有一双强健的翅膀,如果小姐不想拘在小小的,亩三分田里,就得有足够的能力,小姐要是跟了玉哥哥,他肯定不会拘着小姐的喜恶,逼她当个乖乖小斌妇。”

    这段话狠狠钉了黎育岷一记,那个玉哥哥果然比他更高竿,他看透童心的本质,知道她是那种飞远看高的女子。

    不听了!他用力撩开车帘子向外望去。

    他们已经来到乐梁大街上,这里是乐梁最热闹的一段,小时候,母亲很少出门,家里缺什么,经常是他出门采买。

    紫裳顺着他的目光朝外头瞧去,快到了,她噘了噘嘴道:“四爷,玉哥哥的家快到了,奴婢到外头同车夫大哥指方向。”

    黎育岷点头,敲两下车厢,车夫吁的一声,拉住缰绳令马停下。

    紫裳下车,坐到车夫旁边,指点他方向,黎育岷没有放下车帘,继续看着人来人往的乐梁大街。

    当紫裳指点车夫转进一条小巷时,他不由自主地握紧拳头,随着车夫朝目的地前进,他额头青筋暴起,一把紧拉住紫衣的手,忍不住问:“说!那个玉哥哥姓什么、叫什么?”

    紫衣被他吓着,呐呐回答“回四爷,奴婢不知道。”

    “你们家小姐没有说过吗?”

    “小姐自己也不知道。”

    看着黎育贩的横眉怒目,紫衣后悔,后悔任由紫裳作假,把小姐那段五岁娃儿的惦记当成青梅竹马的爱恋,唬得四爷一路上脸色阴郁。

    她们心头是舒服了,可对小姐不知是好事坏事。

    不知道?关系密切、论及婚嫁的两个人,会连对方的姓名都不知道?难不成玉哥哥果真是个大骗子?黎育岷蹙紧眉头,在车进入桐花胡同时,他连胸口都紧绷。

    他不再说话,两个眼睛盯住外头一瞬也不瞬,脑子里不断翻转着残存记忆。

    马车终于停下,紫裳跳下车,往那扇黑色大门跑去,发现门外没有落锁,瞬间拉起笑容,她抡起拳头拚命往门上敲。

    刹那间,他的心几乎跟着马车停下。

    紫衣不明白姑爷为什么这样一副表情,只能轻声低唤“四爷。”

    点头、回神、跳下车,所有动作一气呵成,黎育岷尚未走到门前,一位老婆婆已经打开门。

    当下紫裳的规矩被狗给吞了,她丢下一句、“我找我家小姐。”便匆匆从人家身边钻过,硬是欺负人家老婆婆手脚不如她伶俐。

    当紫裳冲进屋里时,黎育岷才一脚跨进宅院,那棵参天的油桐树一下子映入眼帘。

    他笑了,原来

    “小姐!”

    紫裳狂喜的声音从屋里传出来,黎育岷不定的心终于摆回原处,他闭上眼睛,深吸一口气,紧握的拳头松开。

    玉哥哥?他笑了,真想捶自己几下。

    黎育岷大步跨进屋里,看见童心夹着菜梗的手停在半空中,一双黑白分明的大眼睛直盯在他脸上,一瞬也不瞬。

    紫裳冲着她大喊大叫,一把抢过她的筷子“小姐,这粥都焦了,你怎么吞得进去?这哪里是菜啊,根本没煮熟嘛,天呐、天呐,小姐这过的是什么日子啊,你等等,我马上和紫衣去给你张罗吃的。”

    紫裳急匆匆跑掉,紫衣摇头跟在她身后,对着屋外的婆婆讲几句话、把门关上,留下两夫妻相对望。

    说不清楚的感觉在他们心中流转,童心觉得自己像只被甩上岸的鱼,无力地张着口喘息,痛苦在胸口烧出一片巨大的空虚,莫名的眼泪慢慢自眼角溢出。

    他还是找来了,是来要求她实现和离的承诺的吧?!

    可三个月还没到,他急什么?

    这样一想,眼眶倏地泛红,该死的卓姑娘又在她眼前张牙舞爪,明知道她不是问题中心,可女人在感情里头失利,就会不理智地把问题全归到另一个女人身上。

    卓玉禾有这么好吗?好到他天涯海角也要把自己给挖出来,逼她将和离一事办妥,好到他丢下忙碌的朝事,四处寻找前妻?

    其实,那种温良贤淑的模样,她也可以试着装一装,那阵子,她不是装得很好,还赢得许多夫人赞誉。

    “童心。”

    在一句饱含浓烈思念的叫唤之后,她被他抱进怀里,黎育岷没有说话,只有起伏不定的胸口,倾诉着对她的绵绵爱意和无尽相思。

    他想她、念她,在无数个星稀月沉的夜里,他没办法定下心办差,成天浑浑噩噩、无法自已,他知道放手对她才是最好,可那缕剪不断的情丝将他紧紧束缚,春蚕到死丝方尽,丝不尽、人不死,情便难了。

    童心怔住了,她应该推开他的,应该用伶俐口舌狠狠骂他一顿,应该让余婆婆拿扫帚把他赶出去应该做的事很多,可她一件都做不了

    因为他的怀抱太温暖,他的叫唤太缠绵,因为在他怀里,那些个思思念念的日子又回到眼前。

    没出息!

    自从嫁给他之后,她一天变得比一天更没出息,常胜将军呢?铁血娘子呢?那个童心跑到哪里去啊?

    闭上双眼,她纵容自己。

    好吧,一下子,一下下就好他们在彼此身上寻找到短暂慰藉,如果可以,童心不介意自欺欺人,但是好抱歉,虽然她变得没出息,但骨气还在。

    她强迫自己推开他,强迫自己退后一步,强迫自己仰起头,维持最后的骄傲。

    “和离”她才开口,便让他快一步把话给抢过去。

    “假的!”他急道。

    和离是假的?怎么可能,那天他说得那样斩钉截铁。

    “卓姑娘”

    “假的!”他又抢话。

    卓姑娘也是假的?天底下的事情都这么容易吗?一句假的就全数抹平,难道是皇帝给他施加压力,逼得他不能舍弃前妻?

    忍不住生气,她冷冷讽刺“道是无晴却有情。”

    “假的。”

    “都是假的,那么什么是真的?”

    “我爱你,是真的!我想和你一生一世一双人,是真的!我嫉妒那个不晓得从哪里冒出来的玉哥哥,是真的!我生气你什么事都瞒着我,是真的!我计较在你心里,许多人比我还重要,是真的!”他想也不想便一大串话冲出口。

    童心被绕晕了,傻傻的问:“你在说什么啊?”

    他缓缓吐口气,拉过她坐在自己膝上,环住她的腰,像过去那样,可她不肯,想抽身,他却在她耳边低语——

    “不要生气、乖乖坐好,我把事情从头到尾、清清楚楚说一遍给你听。”

    那口气像在哄骗三岁小孩,可她被哄了,因为他眼底的阴霾,以及他口气里掩也掩不住的无奈。

    低下头,她妥协。

    他从为了把紫衣找回来、照顾她三餐开始讲起,进而发现品味轩是她的产业、卖身葬父的秋棠到丫头们口中的玉哥哥让他嫉妒成狂,解释得清楚透澈。

    他说:“我不知道逼你将就对你是这么辛苦的事,我认真相信那个玉哥哥比起我更适合你,我认定自己退开后,你便能从燕雀恢复成鸿鹄。

    “如果我不是那个可以成就你幸福的男人,何妨让位?让一个能爱你护你顾你的男子站到你身边。也许初初我会不舍、会心疼,也许会痛彻心肺,但我能在远方看着你、听着你,知道你过得幸福惬意。

    “有必要的时候,我还可以暗地里帮你一把,若是那位玉哥哥心胸够宽大,也许我们能成为无所不谈的好朋友。

    “等十年、二十年过去,你会明白,幸而当年没跟了黎育岷那样一个男人,否则自己真会变成贫乏无知的老妇人,然后在想起我时,带着一缕想念,而不是遗慨憎厌。

    “童心,我不想成为你的怨恨,我想成为你心心念念、难以割舍的男子。是的,因为喜欢了、爱上了,我便开始在意起自己在你心底的模样。”

    他的话动听更动人心,她定定望着他憔悴的脸,心酸得想掉泪。

    原来他是这样想的吗?原来他把她放在比自己更重要的位置上吗?心,软了,那些日子里的怨恨在瞬间消弭。

    她低下头,微微离开他的拥抱,不怨了、不恨了,原谅几乎是在他那番话的开头同时发生。

    再度把她拥进怀里,她才离开一下下,他便开始觉得空虚,轻轻磨蹭她的头发,轻轻抚着她背脊,不管是哪里,都是他曾经亲昵过的地方。

    “可是我漏算了一点。”他的声音在她头顶上轻喃,长叹。

    “哪一点?”她情不自禁地接下他的话。

    “我没想到离开你会痛不欲生,我以为只需要几年时间来遗忘,我便可以生龙活虎、顺利过日子。

    “但是不行,我发狂的嫉妒着,发狂地想把你的玉哥哥揪出来,明里暗里狠狠修理一顿,可是,我又舍不得你因为他而心疼。我左右为难、我矛盾不已,我经常在夜里烂醉如泥,直到齐靳那番话把我彻底打醒”

    紧接着,他说出齐靳对自己的冷嘲热讽,说他对自己的满眼鄙夷,说他的当头棒喝、醍醐灌顶,然后一再强调,他们不是朋友,如果不是育清爱上齐靳、非要他不行,他绝对会棒打鸳鸯。

    听着,童心在他怀里笑了,那位平西大将军对待一个哀伤的舅爷还真狠心。

    “我慌了,如果玉哥哥是那种烂人,我怎么能够把你托付给他?我自诩聪明才智,怎么几个丫头的话就让我相信了?相信那个男人会比我对你更好。

    “如果你被骗了呢?如果他靠一张漂亮的脸孔、一副好口才和几分旧情,让你相信他,然后欺凌你呢?

    “一幕幕的想象在我脑中不断盘桓,我惊吓不已,只好硬着头皮找上岳父。童心,你又骗我一次,你根本没有回童家”

    童心轻叹,是啊,还以为不欺骗是件轻而易举的事,却没想到说谎成了习性,一个不小心,她又对他说谎。

    “我害怕,怕爹娘为我担心,童允的事才落幕,下人要整顿、管事要整顿,爹娘够忙的了,我帮不上手已经很不孝,怎么还能让他们为我的事堵心?何况我也害怕”她停下声音,苦笑。

    “害怕什么?”他追着她问。

    “更怕你追着我要和离书,害怕你和卓姑娘等不及三个月、临时反悔,而且我必须找个地方歇歇脚,必须认真想清楚,该怎么走完接下来的路。”

    “所以你想清楚了什么事?”

    童心摇头,这段时间,她的心和他一样不安宁。“没有,这阵子脑子不好使,什么事都是混沌。”

    “连舌头也混沌了吗?那种难以下咽的东西你都能吃?”

    他勾起她的下巴,手指轻轻描绘她的五官,瘦了,瘦得有点小丑-本来就不是多美丽的女子,这一瘦,颊骨突出来,脸色惨白,看得让人心头发酸。

    她摇摇头,道:“你说卓姑娘是假的,可身为女人,我觉得她对你的欣赏是真的。”她有:一双锐眼,观察于她而言并非难事,何况卓玉禾并未刻意在她面前隐藏对黎育岷的心意?

    “又如何?她拿我的银子、帮我演一出戏,她没吃亏。”

    黎育岷说出她的身分,一个没落的官家女子成为乐妓,从小养出来的气质骗不了人,再加上那手琴艺,是不少京中权贵捧银子追捧的对象,但他不好这口。

    “不怕日久生情、假戏真作?”她微扬声调,仍会担心。

    “这种事讲究的是情投意合,男人无心,任凭女人千般手段也改变不了什么。”

    是,她同意这话,男人惹下风流债,却总爱赖上女人勾引手段的错,这世间对男人宽厚却对女人背刻。

    环紧她,低下头,他的额头贴上她的,轻声道:“对不起,我错了,我不该剪除你的羽翼,齐靳说的对,假使我没本事允你一片自由飞翔的天空,是我没有资格拥有像你这样的女子。我想清楚了,往后你想怎么做便怎么做,我会当你的后盾,有损名声的事交代我一声,我来替你出头。”

    这么大的让步啊?她现在可以想象,这段日子他承受多大的痛苦。

    心微扯微痛,她环过他的腰,头轻轻地在他胸前磨蹭,软软的叹息声,将他的心融成一池春水。

    “想知道玉哥哥的事吗?”他交代清楚了,该轮到她交代。

    “不必。”

    “为什么?”

    “我都知道了。”

    “是紫裳她们告诉你的?”

    “不,是我想起来了。”

    他略略推开她,上上下下打量着,缓缓地,扬起一朵醉人的笑花“童童,你长大了,那时候要离开,怎么没说一声就走?害我在大街上来来回回寻到天黑才回家。”

    童童?!乍然听见这声轻唤,童心杏眼圆瞠、嘴巴张大,差点跳起来。

    只有玉哥哥才会这样唤她,童童、小童童那时她才五岁,就狡黯的知道,不想被爹娘找到就得改名字,所以她不说自己是心儿却说自己是童童,他、他居然是怎么会有这样巧的事情?

    看出她有疑惑,他扬起嘴角道:“别怀疑,我是你的育哥哥,不过是教育的育不是我误以为玉石的玉。”

    童心不敢坦承自己也一直以为是玉哥哥。

    他笑着损她“果然有什么主子就有什么丫头,上梁不正下梁歪,主子骗我,连丫头们也全是骗子,让我干醋喝个不停,胃肠都酸坏了。”

    什么青梅竹马,不过是三日缘分,什么身心相许,不过是童稚情谊,她们一个个说,让他深信不已,让他酸透的心做出烂决定,否则哪会闹出这等事情?

    要不是他曾经回来过,问了邻居,知道这屋子在自己离开后不久就被卖掉,而屋主十几年来都未曾入住,他还要费心猜疑,她的育哥哥会不会是新屋主。

    黎育岷起身,拉着她走进自己住饼的睡房,他走到床边松手,弯下腰,手伸进床底下摸索,不多久摸出一个小木盒,他轻轻打关,童心凑过去一看,脸上立刻笑出一朵花。

    里面是两串珍珠发饰,是当年她系在发髻上,她亲手解下来,送给育哥哥的。再见到旧时物,她双眼眯起,浓浓笑意在嘴边荡漾。

    “怎么会收在床底下?”

    “嗯,怕丢。当年离开得太匆促,有机会回来时,屋子已经转手卖人。”

    “我回来过的,可是人去楼空。你去了哪里?”

    闻言,黎育岷皱眉,须臾,他向她伸出手。

    她把自己的手轻轻叠上,手心贴手心、心连着心,他握住她、牵着她,一路走到油桐树下,那里是当初育哥哥和童童最常待的地方。

    “记不记得当年你离开那天我们去街上做什么?”

    “记得,给婶婶抓药,婶婶病了。”

    童心不喜欢药味,黎育岷自个儿进药铺子,叫她乖乖在街边等,没想到被家里的下人发现,乐得将她一把抱起,冲回府里向老爷夫人报喜。

    被抱走时她惊得一愣,待回过神想喊育哥哥时,他们已经离那铺子有些远。下人以为小姐性子犯拧,不肯回家,反而加快脚步将她抱回童府。

    谁知道,这一个错过,便是十几年。

    “我娘病了,我找不到你,只好先回家熬药给娘喝下,再出门找。我来来回回在大街上逛过好几圈,直到天黑才放弃。第二天,我又想上街寻你,只好赶早帮娘把药给熬好、放在桌上,娘还来不及喝药,却听见有人敲门,门外来的是黎府的萱姨娘。

    “她是我亲生父亲的远房表妹,后来嫁给父亲为妾,在他未娶进正室嫡妻之前,四房是由萱姨娘主持的,她是个厉害女子,手腕高、城府深、善于欺骗,杀人可以不见血。

    “父亲曾经有两个外室,一个是我的母亲霍青舒,另一个是育清和育莘的母亲,她是个被公婆赶出门的寡妇。

    “我娘知道自己名声不彰,明白黎府不会让一个青楼名妓进门,所以从不纠缠我父亲要求名正言顺,她只安安分分地带着我在这里生活,她对父亲的盼望也不过是日后予我一纸荐书,让我能顺利参加科考。

    “萱姨娘知道我娘的存在后,想方设法害我娘,她曾经命人在街坊间散布谣言,

    说我娘是妓女,过气后,便到处勾引男人,以身子换取钱财为生。谣言引得邻居对我们指指点点,有人在我们屋子外头洒狗血,还有轻浮男子求上门,让我和娘不得不四处搬迁,若不是为了让我还能偶尔见到父亲,娘早就带着我搬离乐梁城。

    “可萱姨娘在我父亲跟前却是一副贤慧大度模样,她几次向父亲提及,要迎我和娘入府,那个时候我曾一她是个好女人,还傻里傻气地问娘,和爹爹一起生活不好吗?娘为什么不肯进黎府?娘的回答是一阵苦笑,告诉我,知人知面不知心。

    “几次陷害,她想逼得我们母子待不下去,却发现不管怎么搬迁,我和娘始终没有离开过乐梁,她恼了,决定把事情闹大,于是她将我和我娘的事捅到祖父跟前。

    “我娘心知肚明,以她这样的出身,我若回黎府必不能得到善待,因此在萱姨娘领下祖父命令,要将我带回去时,她急急忙忙将我藏在衣柜里,吩咐我,无论如何都不能发出半点声音,她会把事情应付过去。”

    “后来呢?”童心听了心急的追问。

    “萱姨娘进屋里,她不断说服我娘,说我回府后便是四房的庶长子,一定会得到看重,好好读书、日后考进士,当官后就可以替娘挣得诰命。

    “她说祖父的意思是留子去母,让娘选择要走还是要死?但她不忍心做这等造孽事,她决定承担风险,让娘继续住在这里,并且承诺每隔几天就让我回来见她一面。

    “她的话引开我娘的注意力,但衣柜没关紧,我透过那条细缝全看见了,她在背对我娘时悄悄地朝药汤里掺进东西,当时我不知道那是什么,还以为是糖霜,她好意想让药汤不那样苦。

    “她几乎说服我娘,连我也觉得自己该回黎府,才有机会替娘洗清名声,让世人知道她是个多好的娘亲。然后萱姨娘端起药送到我娘面前,苦口婆心劝道,说现在她上头有公公婆婆,凡事不能自己作主,但日后孩子有了出息,届时她定会出把力气,把我娘给迎进黎府。

    “我娘接过药汤,慢慢喝下,忖度她的话有几分真实,可是药还没喝完,娘便摔了碗怒指着她,那个时候,娘什么话也说不出来了。

    “萱姨娘笑着与我娘对视,无半分心虚,她问:你想指责我谋害你性命?错,我不单害命,还想谋财,看来我家老爷没少在你身上花银子嘛,这儿的好东西可不少!”

    “我娘走得很快,她看也没有多看一眼,便转身满屋子翻找值钱的东西,将娘积存多年的财物通通卷走。

    “她打开柜子,冷不防看见我躲在里头,她不确定我有没有听到、看到什么,却不能不把我给带回去,她对我心生猜忌,因此在我进黎府的前几年,她想方设法的陷害我。

    “我娘没猜错,她的名声的确让我在黎府处处受轻贱,萱姨娘甚至用这点挑拨育清和育莘,让我们彼此伤害,她坐收渔翁之利。”

    童心静静看着他,他一定很歉疚,歉疚当时没跳出来阻止这件事,他把母亲的死全归咎在自己头上了吧?

    “对不起,别说了,过去就让它过去。”她不想探听,不想他再伤心。

    他理解她的心疼,摇摇头拒绝她的好意,自顾自的往下说。

    “萱姨娘表面功夫做得很好,黎府上下都认为她温良贤德、大度宽容,若不是我亲眼目睹那些事,也会被她欺骗。有很长一段时日,我也以为毒害我娘是祖父下的命令,直到后来我偷听到她说的话,才晓得当初街坊邻居间的谣言是她散布的,而我娘和育清的娘都是死于她的手上。

    “在她的挑拨放任下,府里即便是下人也敢指着我的鼻子骂我贱种,因为那些恶毒言词,我把女人的名声看得比什么都重要,并且因为她的手段,我痛恨女人的欺骗。

    “齐靳说的对,我的问题不是你做不做生意,不是你对我有所隐瞒,而是我童年的阴影,我始终没从阴影中走出来,那些阴霾罩住我,也笼罩了你,童心,对不起。”

    “不,是我的错。”她急急摇头,心疼地把他的手贴在自己脸上。

    “以后别再这样了,我们凡事好好商量,就算我会发脾气,也别害怕我,把真心意说出来,别再让误会产生,因为误会造成嫌隙,嫌隙会离间夫妻感情,我们都别再犯同样的错。”黎育岷诚恳的道。

    手指轻轻在她脸上滑过,真是瘦了,不管,就算品味轩会因此倒闭,他也要把紫衣给绑回黎府。

    “好,不犯错了!”她点了点头,他粗粗的掌心磨在她的脸上,让人好安心。

    “我们是夫妻,要彼此照顾、彼此依赖。”

    “好,我会努力依赖,你要好好照顾我。”童心用力点头。

    她附和他所有的话,这次的附和没有委屈或妥协,她就是想这样做,附和他、跟随他,他走一步、她便前进一步,她只想朝有他的方向前行。

    “记不记得当时你把珍珠送给我的时候说过什么话?”

    收到珍珠,他还以为小丫头很懂事,知道不随便欠下恩情,想以珍珠作抵偿,却没想五岁的丫头就骄傲得让人很想扁她。

    童心笑了,脸颊瞬地发红。“我说:我允许你娶我,等育哥哥长大,带着珍珠到我家求亲吧!”

    原来这段姻缘不仅是爹爹千挑万选,还是自己亲口允下,想当初她要嫁进黎府还满肚子不甘愿,真的是!

    黎育岷收紧双臂,想把她给揉进自己身子里,他亲亲她的额、亲亲她的鼻子,若不是光天化日,若不是后院还传来老婆婆和紫衣、紫裳的声音,他会一路亲下去。

    “对不起,让你受苦了。”他真心诚意地道歉。

    摇摇头,这男人是她替自己找来的,再大的委屈,只能认下。“以后不许再有桌姑娘、椅姑娘、床姑娘的。”

    “好,不会有了。”他笑着答应。

    紫衣把饭菜端上桌,紫裳快步过来请奶奶和四爷过去用饭,黎育岷舍不得松手却还是放手,她真的瘦了。

    他牵着她走回屋里,满桌的菜肴让人食指大动,紫衣的手艺果然好到不行,几样简单的食材却让她整治出满满一桌。

    黎育岷坐在童心身旁,为她殷勤布菜。

    童心吃一口,皱眉头,她放下筷子,说道:“紫衣的手艺变差了,品味轩的生意还行吗?”

    变差?!紫衣受到重大打击,怎么可能?她天天研究食谱,想给主子摆弄出好吃食,她这么尽心尽力,得到的评语居然是变差?她崩溃了!

    “是食材太少吧,厨房里能用的东西不多,鱼都不大新鲜了。”紫裳替紫衣缓颊,真不晓得主子这段日子是怎么活过来的。

    是吗?童心为难地看了看紫衣,又看一眼站在旁边满脸不服气的余婆婆,说道:“婆婆,可不可以把你做的小米粥和菜端上来?”

    余婆婆闻言,笑出满脸横竖纹,心情可好啦,方才她的手艺才被两个丫头批评得一文不值呢。

    年纪虽大,可手脚麻利得很,她也没再温热过,就将方才端下去的菜碗和小米粥给端上来。

    童心拿起筷子,夹起炒得恶烂的菜叶放进嘴巴,再喝一口焦糊的小米粥,一脸的满足。

    黎育岷纳闷,单闻那味道确实不太好,他吃一口紫衣做的,再夹一口余婆婆做的,他是个不挑食的男人,却也能分辨出两人的手艺,差的不仅仅是一个等级。

    他狐疑地看向余婆婆,脸带防备的问:“你这里加了什么?”居然在短短时间内就坏了童心那张挑剔的嘴。

    黎育岷一抛出问题,紫衣、紫裳也带上不善目光望向余婆婆。

    余婆婆气不过,翻了个大白眼,怒气冲冲地道:“你们不知道妇人怀孩子,口味是会变的吗?”

    恼火!她转身往外走,不理这一屋子没见识的。

    怀孩子?黎育岷看向童心,紫衣、紫裳也望向主子,只见她慢条斯理地把那盘烂菜叶给吃得一干二净,再端起焦糊的小米粥一口一口吃得欢喜

    紫裳第一个反应回来,大叫:“我去替主子整理行李。”

    紫衣也大笑道:“我去求余婆婆教我做菜。”

    “我”

    黎育岷也想接话,却接不出成形的句子,此刻他什么都不想做,只想抱着她,永远待在她身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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