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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十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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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从云到雾到雨露最后汇成流泉

    也不过是为了想让这世界知道

    反复与坚持之后柔水终成雕刀——

    [台1席慕蓉雕刀

    忙完画展的事,加上陪高桥吃饭洽谈赴日展出事项,采荟到家的时候已经接近午夜。

    带着微微的倦意,她扶着楼道扶手歪歪斜斜地上楼。

    高桥先生也提过要她搬到更好的住处,不过她念着林蓉,舍不得,就暂时这么着了。只是楼道的灯坏了这么久,居然也没人换灯泡,看来她是要再找个好住处,不过说服林蓉一起搬过去可能要花不少口舌。林蓉之前就说了,朋友归朋友,不过她不要占采荟的便宜。

    正在盘算要怎么说服她,脚下却踢到了什么软绵绵的东西-荟吓了一大跳,赶紧停下脚步。她的近视不是太深,平时不戴眼镜的,不过晚上看东西还是有点模糊,估计恐怕有点夜盲。这时定睛看去,脚边可不是蜷缩着一个人!

    她有些纳闷,心想这的治安也没差到这地步吧,怎么连民工都能混进来,看来是住不得了。

    正在嘀咕呢,那“团”人却开口了:“是、孟采荟吗”嗓音说不出的干哑。

    她目瞪口呆地看着那个人抬起头来,即使在光线阴暗的楼道间,那张脸庞也苍白得宛如会发出光来。

    “我、一直在等你”注意到-荟直视自己的炯炯目光,男人有点畏缩,不自觉地舔了一下嘴唇。

    看着男人猥琐的模样,采荟简直认不出他来。

    向来洁净素雅爱装扮的宋宇,现在竟然会用这幅模样出现在她家门口,真是天也想不到的事情。他的脸很瘦,虽然皮肤还是很白,却活似那种营养不良的青白颜色,或许还要添上很久没见天日的感觉。眼圈四周深深地塌陷下去,颧骨突出,只是眼珠依旧清亮得耀眼,叫人不由得怨恨起老天对他的偏爱。

    衣着却很凌乱。虽然是夏天,采荟也不记得他有过这样衣冠不整的邋遢样子,可是现在却像是变了个人。他穿了件浅色的t恤,光线太暗很难看清真正的颜色,衣领没翻好,龇牙咧嘴地半敞着;下面的牛仔裤还算正常,不过凉鞋的绊子勾住了裤脚,显得很不搭调。记忆中的宋宇是从来不会疏漏这等细节的。

    “你来、干什么?”愣了半天,采荟挤出这句问他。

    “”抬头直视了她一会儿,宋宇重新低下头去“有钱吗?”他在嘴里低声咕哝。

    大脑不能接受讯息,采荟仍是直愣愣地瞪着他。

    他胆怯起来,却还是舔了舔唇鼓起勇气再次出口:“借、借我点钱”语声结结巴巴的。

    “借钱?”好半天,采荟终于觉得全身的力气都回来了。她“嘿嘿”冷笑,像要把全部的郁闷一次发泄:“你是我什么人?半夜三更跑到我家楼道里堵住我,问我借钱?你有社会常识吗?”

    对啊,你不是干净利落地甩了我吗?还很拽地说我肚子里的是野种?既然有了金牌编剧魏心岚,何必还来找我这个无聊尖刻的女人?!

    愤恨的潮水在心底翻涌,她眼眶热热的,却拼尽全力不让它流下来,不甘心、不甘心,怎么甘心在他面前流眼泪!

    男人被尖刻的质问驳斥得无话可说,低下头去。过了一会,他颤颤巍巍地扶着楼梯站起来,沉默地一步一瘸下楼去了。

    看着他苍凉的背影,采荟无名火又烧起来。

    这个男人以为自己是谁,甩了人家又随便跑来搅乱一池春水,只不过稍微尖酸地说他两句,居然还很有骨气地掉头就走。他那引以为豪的刻薄毒舌呢?为什么不干脆反过来回骂啊,却要做出这副受委屈的可怜样子!

    “喂!”她越想越不甘心,疾跑几步,她追上去把他叫住。

    他应声停下,却坚持着不回头。

    “要多少钱啊?”她刻意用不屑的语气,像是对待上门乞讨的乞丐。

    “不、不用了”他挣扎着说,语音微颤。

    “咦?怎么说不用呢?”她挑起眉毛“不是很急着要钱吗?否则你怎么肯来求我?”

    一直以来,你都是用这种颐指气使的态度来对待我的啊,反过来品尝一下又怎么样呢?

    背影僵住了,明明有180cm的高度,看上去却佝偻不堪。

    她得意起来,抢上前去,绕在他身前“没问题,既然你都向我开口了,我一定会借你的啊。呵,当然你不还也没关系。”

    垂着头的男人崩溃了,反手想要拨开她,自己的脚却反而扭到,滑倒在楼梯上。

    采荟这才看见,他眼眶旁边隐隐的青紫,是殴打的淤伤。

    没待她开口,男人已经哽咽着哭了出来“你、你们我不借了还不行吗为什么要这样对待我”

    无数个疑问在脑海中以千倍的高速旋转起来,采荟怔怔地瞧着他涕泪交错的瘦削脸庞,再也无法恶言相向。

    那天,他和乐团为什么还出现在“仙乐”夜总会?翻遍娱乐报纸也没看见他们乐团出道或是上电视节目的消息,他们本来不是已经要一飞冲天了吗?他们被“战栗”乐队冲场,很明显是有娱乐界大人物幕后操纵,可是为什么那个看来厉害又有手段的男人要对付他们这种小角色?他们打架滋事被警察抓走后怎么样了?那个人会轻易地放过他们吗?

    在她不在他身边的时候,发生了太多的变故,她不知从何问起。

    看着这个伤痕累累的孩子般的男人,她一时间没什么可说的,只好先想办法安置。家里有林蓉不方便带他进去,她只好半拖半拽着哭个不停的男人,随便打辆车出去找了家旅馆住下。

    在老板异样目光的注视下,她要了个套间,拉着宋宇上楼。在电梯里她看见宋宇红肿憔悴的眼睛,心想老板不会把自己当成“逼良为娟”的恶妇了吧。自己想着有点好笑,等她从浴室里面沐浴回来的时候,却发现宋宇已经趴在床上睡着了。

    看来没什么好做的了。

    她自嘲地耸耸肩,把毯子搭在他身上,她自己舒舒服服躺上另一间房的大床,阖目酣睡。

    毕竟,她也累坏了,什么事都要等到明天再说。

    清晨的时候蒙朦胧胧醒了,睁着眼看精致的吊顶天花板,采荟有点迷糊。

    趿拉着旅馆的一次性拖鞋,她梦游般地飘到了隔壁的套间。

    淡青色的晨曦透过豪华窗帘的间隙洒在宋宇酣睡的脸庞上,安详无邪得像个孩子。她轻轻喟叹,伸手拂过他凌乱的刘海。他的脸比起最后一次夜总会见面时后瘦多了,除了昨晚所见的眼眶旁边的淤青,他的下巴和耳根后也残存着点点的乌痕。看来那场群架让他受伤不轻。瞧他熟睡的模样,下巴越发尖瘦,清晰眉目间不见昔日冷傲的凛然神色,有的只是淡淡的忧虑和恐惧。

    呵,再没料到,他也会有今日这般模样。那时的傲慢决绝哪里去了?只是一缕怜惜早已不受控制地漫上心头,宛如氤氲晨雾渺渺茫茫,却又真真实实存在。

    她微微蹙眉,尽力回想那日在夜总会看见的森冷男人的模样。看他不可一世的气势,定然是不动则已,一旦发动就会心狠手辣、宁杀勿纵的类型吧。宋宇他们这帮伙伴怎么会去惹上这么个了不得的人?

    想了一会,她决定不等宋宇醒来,自己出面解决这件事情。

    既然骄傲如他终愿低头求恳,她又怎么能放手不理?如果她绝情一点昨晚就应该把他关在门外,明明事到如今已经没有任何关系对啊,没有关系、没有关系了在口中反复默念着,目光却牢牢地纠缠着那张清俊憔悴的脸庞不能稍离。

    哈,到现在她也不想再自欺欺人。从看见他的那刻开始,她想要忘记这个男人的决心就已经动摇。她只想紧紧拥住他,再也不放他离开,不管他当初抛弃自己的无情,只要他回到身边就一切都可以原谅。

    傻瓜才会把到手的幸福向门外推掉,那些可笑的自尊和面子都可以舍弃,只要他能留在身边。

    她几乎都可以想象到为他解决一切烦恼后,他满脸笑意却要强行忍耐的模样了。在这些细节方面他总有种幼稚的可爱,总是死要面子、使犟强撑。可是拆穿他做什么呢?面子且都给他,她可以不要表面上的虚荣,只要他留在身边。

    笑着想着,心花也朵朵绽开。她站起身来。

    自己是那么喜欢他啊。

    如果失去他,在这个寂寞都市里,她就再也投有寒冷时紧紧相拥的对像;就算再有生花妙笔也拼凑不出梦想中清静出尘的武陵桃源。

    在梦乡中祈祷过多少次,他终于来到自己身边。没有横空出世的魏心岚,没有两人间无休止的争吵和互相伤害,她能这样平静地在清晨的曙光中醒来,俯首细视他恬静的睡颜。

    难道是上天也在可怜她命运多舛,终于在此时大发慈悲,让她尝到事业、爱情双得意的滋味?

    眉梢眼角挂上笑意,她再没此刻般容光焕发、颜如韶华。凭此时心境,就算要为他冲锋陷阵、赴汤蹈火也不在话下呵。

    “放心。”她轻轻俯身,吻他熟睡的眼睑,像是许下-生的承诺。

    ***

    稍事梳洗,采荟直奔旅馆柜台结账,特意多付了一天的住宿费,嘱咐服务员不要去吵到他,随他什么时候醒过来。

    顾不得旅馆老板与昨晚同样诡异的眼神,她叫了车去邹岱老师那里。

    她现在虽说薄有名气,但实在对娱乐界沾不上边,想来想去只有找老师出面帮忙。虽然她还是一如既往地讨厌他的女友夏熙瑜。

    事实证明她的思路非常正确,邹岱老师很好说话,没有多问就打电话叫来了夏熙瑜。此后采荟就坐在老师的书房里跟那个女人相看两相厌。夏熙瑜问了很多问题,譬如她和宋宇的真实关系什么的。要不是碍着老师就在隔壁,她真想大声喊“关你什么事,臭女人”一如她以前经常做的那样。后来还是咬牙忍了下去。

    她对老师的爱恋真的已经是过去很久的事情了呵。

    一年以前她可是无法想象自己会和这个女人平心静气谈话的样子。

    接下来,夏熙瑜,带她去了医院。

    她在魏心岚的病床旁边看见了那个男人——朱逸雷。

    娱乐界只手遮天的大人物,在心爱女人面前的忧心仲仲,和平凡男子没什么区别。

    采荟刚想张口说话就被他以手势拦了下来。他领她到外面的空阔庭院。夏熙瑜则自觉地留在了好友的病房里。

    他点了一支烟,吸了一口,接着一直沉默着不说话,只是寂寥地望着庭院中央因夏季天燥而干涸的喷水池。

    过了好久,采荟决定主动开口:“那天在夜总会我见过你。”

    “噢。”他淡淡地不置可否,吐出袅袅的烟雾。

    “你,能不能到此就罢手,放了宋宇他们?”她鼓起勇气开口。

    “你是宋宇的什么人?”听到这个名字,他终于动容。

    什么人?

    呵,她是他的情人、他的伴侣,他的心上恋人。可惜一切都还只是她私心单恋,他从没亲口允诺。

    不过,不要紧的,孟采荟不是怕输怯退的女子,总有一天也叫他平等交心!

    她骄傲地扬起脸,夏日的朝阳下她年轻的韶颜焕然生光“那你又是魏心岚的什么人?”

    想不到她会傲然反问,朱逸雷愣了愣,险些被烟呛到。好一会儿,他爽朗笑了出来“你、真是个勇敢的女人呵。”

    “那又怎样?你可不要迷上我啊。”她璀璨一笑,明媚如花“我可是爱定了他一个,怎么也不放手!”

    “哈哈”朱逸雷大笑出声,随手捻灭了烟头。

    “好一个坦率豪迈的爱情宣言。”他扬起剑眉“只是,他值得吗?”

    朱逸雷侃侃而谈,滔滔不绝。他告诉她所不知晓的过去,那段晦暗的夏日恋情。

    叛逆的少年,为了阻挠教授父亲与自己学生的再婚,加上与同学的一个愚昧幼稚的赌约,在一个天朗风清的夏日,和年轻的女大学生一而再,再而三地“邂逅”刻意地接近与年轻的萌动,他们相爱了。纵然在明知暑期过后的实习中,两人的身份已经一跃变成师生,也阻止不了越发茁壮的爱苗。虽然,在后来的真相面前得知再婚不过是个误会。因为年轻偷尝禁果的差错,这场禁忌的爱恋面临最危急的考验。关键时刻,教授父亲挺身站出,为了心爱独子的前途牺牲了钟爱的门生,把诱惑的污水泼在无辜的少女身上。被开除学籍,工作机会也从此断绝,走投无路的少女在大雨的电话亭只能求救于心上恋人,却被怯懦的男孩挂断电话

    这才是那段恋情的真相,一切起源于欺骗,终结于懦弱。

    可是多年后他们重新相遇,少女脱胎换骨成为金牌经纪人,男孩却沦为三流摇宾乐手。眷念旧情,心软的女子再次伸手相助,换来的,却是漠然的背弃

    “你知道吗?心岚这样躺着已经一个星期了!他从来没来看过她!”朱逸雷愤怒地咆哮着“从来没有啊!”“而且是为了替他过什么庆生会,才会被那辆见鬼的车子撞了!”

    “那个小子是没血没泪的吗?!够狠!够绝!”他字字控诉,饱含血泪。

    “今天冲着你,也是为了不让心岚再伤心,我就到此为止,放他一马。”他跺跺脚,又点了根烟“哼,我朱逸雷想要不让谁混下去,谁就得乖乖走人!”

    “娱乐圈哼,娱乐圈我说了就算。”他吐一口烟雾,目光森冷“他的乐团趁早收了罢,有我在一天都是没地方可收容他们的。不过派出所那边我会打招呼,他们上次在舞厅聚众滋事打架斗殴,本来是打算罚他几万块钱,或者拘留7天的。冲着你来,我就算了。我也算是看在你这个小姑娘的痴情,让了一步。”

    “只不过”他顿了一下,刻意反问:“你为这种男人,真的值吗?!”

    ***

    不记得自己是怎么回到旅馆的。那个时候已经过了中午。她没吃饭,胃里空落落的,却不觉得饿。

    出发之前的目的已经完全达成了,朱逸雷并不是个好讲话的男人,可是仍然同意了这件事情到此为止。可是她高兴不起来。

    行尸走肉般到了那个旅馆,服务员却告知说中午不到宋宇就悄悄离开了。甚至没有留下只言片语。

    采荟不知道这种男人有哪点好。他甚至不留下来等待为他的事情奔波的自己。

    难道真的像朱逸雷说的那样根本不值得爱吗

    她看看天空,午时的阳光灼热而刺目,她随便拐进一家小饭店,要了饭菜还有啤酒。

    冰过的啤酒在这样的炎夏喝起来特别爽快,就好像能把心底的郁闷一扫而空。自从得了胃炎以后她从不曾这样喝过酒。

    喝到微醺的感觉时候她结账离开。她并不想明天艺文界报纸上出现著名年轻画家为情受伤,买醉消愁的新闻。之后她去逛街。她牢记血拼能让女人忘忧这种说法。

    尤其在手中有了钱的现在。

    她揣着金卡在百货大楼里尽情地狂购。以前她买过的那种牙膏又在做促销,上次送杯子这次是送扇子。她这次可以毫不犹豫地买下一套四色。因为售货员小姐的甜言蜜语,她很轻率地买下衣帽部新到的名牌套装,纵然是季节还远远未到的秋装。

    提着大小提袋,她又去顶楼的餐厅吃了披萨当晚餐,还顺便外带一份给林蓉。

    终于,消磨了这一天漫长的时光,她打道回府。

    夏天的黄昏吹着醺人欲醉的热风,出了空调的出租车厢,她站在家门口的楼道前一阵眩晕。

    怎么样都会过去的,时光和岁月就是这样的好东西。

    从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

    她在心里苦笑。

    提步欲走,蓦地发现树冠阴影下的男人身影,惊讶莫名。

    “你怎么”疑问的话语没有问完,他已经迎上前来,一脸苍白。

    采荟吞咽回那句话,静静注视着他。

    斑驳的树影下,他的脸色苍白,眼神游离,像个无助的孩子般孤零零的站在那里,也不知道等了多久。头发上甚至还有细小的落叶。

    “你去哪里了?”过了良久,他轻声发问,满眼哀戚。

    采荟突然想起自己没来得及留言给他,要他在旅馆等自己。

    “连你也不要我了吗?”他喃喃地说着,满脸被抛弃的寂寞。

    看着这样的他,她心疼不已。或许她该觉得庆幸,落到这个地步的他只会来到她的身边。

    放下手里的大包小包,她紧紧拥住他,几乎拥到他无法呼吸。

    被动地被抱住的男人没什么回应,只是自言自语般在嘴里轻声咕哝着:“我找过父亲,可是他花钱把我保出来后说,只有我跟他回家乡去,他才会替我付第二笔罚金,否则就让我去拘留七天算了。”

    “可是我不要跟他回去”他低声地哭了起来,像个孩子般悲泣“他已经再婚了,也有了孩子我也不要去拘留所”他断断续续地说着,眼泪不住地流下来。

    “所以你才来找我借钱?”

    采荟心冷了,放开手来。失了她的支撑,颓丧的男人一下子蹲倒在树阴下,垂着头喃喃自语,黯然神伤。

    看他失魂落魄的模样,这就是她所爱的男人,所选择的男人吗?

    “值得吗?”朱逸雷的反问仿佛在耳畔响起,她退开一步,再退开一步。

    那个时候,忽然觉得心很疼,几乎便要枯槁成灰。

    自己认认真真用心去爱的那个人,是个不值得去爱的人,是个活在虚幻当中的人。顿悟的感觉几乎令她肝肠寸断。

    在一次又一次的受伤当中,她总是那样安慰自己,总是说时过境迁、沧桑已定,少年时代的爱恋作不得准,成长以后的他迟早会敞开心扉接受自己。

    可是一切只是错觉而已,一切只是她孟采荟的自欺欺人而已。

    他,叫做宋宇的俊秀乖戾的男子,从来都没有成长,从来都没有从那个青涩的故事中走出来。就像是每个小孩子梦想中的彼得潘,他活在梦幻的世界中永不长大。只不过,跟自由驰骋在童话当中的小飞侠不同,他是困守在那场噩梦中止步不前,就如同沙漠中的鸵鸟,只会抱着头深埋进沙子,假装看不见外界的异动。

    在那段掺杂着欺骗的爱情当中,两个当事人均受伤累累。魏心岚自不必说,连始作俑者宋宇也在往后的八年岁月当中饱受良心的谴责。年少无知的张狂与怯懦耗去他生命中最美好的一段时光去忏悔与畏惧。从此,他收敛爪牙,放纵颓废,在自己的人生中任意荒唐。再没有什么可以进驻他的心房。

    当采荟遇见他时,以为自己看见的是二十五岁的成年男子;其实,她碰见的那个有着大人躯壳的宋宇只是假象而已。真正的他,早在八年前就再没有成熟长大过。他依旧是在那个雨夜,接到电话吓得发抖的半大不小的孩子而已。

    他恣意放纵,任性胡为,一旦遇到责任与事件却又无法担当。只能用乖戾无常的情绪、犀利刻薄的言辞来武装自己。可是——

    选择背弃父亲远离家乡,来到陌生的都市卖唱为生,是那年夏天迟来的叛逆吧。

    阔别了尊长选择好的“正常”的成长道路,离经叛道、放浪不羁,是为那年夏天自己的懦弱做出的赎罪吧。

    可怜的孩子啊不敢爱人也不会爱人的孩子啊,这就是你对魏心岚说爱的方式吗?这就是你在八年后与她再度邂逅依旧选择盲目与逃避的原因吗?

    漫长寒冷的八年中,没人比她更了解宋宇。傲然扬起的下颌,眉宇间决绝的乖戾,说到底不过是骨子里的自伤自怜。因为怯懦如同血液一样贯彻在全身,为了抗拒他人可能存有的鄙视和伤害,只好主动出击,用犀利尖刻的言辞打击别人。以为刺伤了别人,就能掩饰自己的伤口。因为内荏,所以色厉。

    魏心岚当然是用错了方式,这样一个男人谁可用柔情束缚住?你越是轻怜蜜爱、柔情似水,越发只能换得他的决绝傲气,乖戾不驯呵。

    一个紧迫不舍,一个闪避不已;一个心碎,一个神伤好一出感天动地的大悲剧!

    孟采荟并非善男信女,绝不会被他们的凄艳过往感动!她要的,是成全自己的爱情!

    既然八年前他们有缘无份,事到如今就不要谈什么先来后到。魏心岚身边多了朱逸雷,她盂采荟对宋宇也绝不会放手。说她趁火打劫也好,说她横刀夺爱也罢,她只是个普通女孩,首要想到的只能是自己。

    她看着眼前的男子,清俊苍白的脸庞消瘦得异常厉害,清澈的眼神中有着惊惶失措的惧意,脸颊上还有湿湿的泪痕。心跳的节奏开始不由自主地加快,胸口热了起来,她一再告诫自己,不要操之过急。

    演艺事业完全被朱逸雷一手封杀,连糊口也没法保证;与父亲也断绝了来往;畏首畏尾的他更不敢去找心碎欲裂的魏心岚是老天也怜悯她的爱情,创造出的最佳良机吧?

    除了她这里,这个男人已经无路可去!

    她蹲下来,平视着宋宇那双闪烁惊惶的眼眸,心中得意。

    不要紧啊,可怜的孩子,就是等着你落到今天的境地啊,就是要让你一无所有只能投靠我啊!瞧你惊恐欲绝的摸样,没了工作、梦想,亲人、恋人,连原先比天还高的自尊心也荡然无存

    她是他惟一的希望,最后的救赎。

    只要她伸出手去,就可以轻而易举地得到他吧?只要地拥他人怀,这个男人就彻彻底底完全属于她了啊!

    可是,怎么能轻易便宜了他呢?对这个自私恶劣的男人。

    “呵呵”轻笑着,盂-荟扬起眉,一字一顿地发话:“要我收留你,条件很简单。”

    “承认我肚子里孩子的身份,跟我去法院注册结婚。”

    看着他扭曲的表情,她不慌不忙地说。

    呵,既然这是个谁都无法用柔情束缚住的男人,那么,就照她的办法来吧。用强硬的手段逼迫他、用胁迫的方式威压他。让不容更改的法律程式充当浪漫爱情的誓约,虽然实际却是标准的采荟式作风啊。

    看到男人恐惧的眼神,她微微翘起唇角:可不是吗,虽然知道他因为那年夏天的事情对成为一个小生命的父亲还是极为排斥,可是,她不会给出别的选择;纵然怀孕只是一个骗局和误会,却是逼他就范的最好借口!

    他已经无路可走、无处可去,只有接受她的全盘条件、弃械投降。

    对于驯养这只惊弓之鸟,相信没有人比她更适合。若他执意要做活在过去的彼得潘,她可不会做那个傻傻跟随着他做梦的温蒂。她要做那个尖刻坏心的小妖精,戳破他自我囚禁的美梦牢笼。带他冲破桎梏,直面自我。

    丧失信心不要紧,遗忘梦想不要紧,她会很有耐心地陪在他身边,为他遮风蔽雨,引路指南。哪怕是失去全世界也不在乎,只要他记得她,做她一个人的他。她的爱浩如烟海,足以包容渺小卑微的他。养他、宠他、疼他、包容他。

    “只要我答应”那个一败涂地的男人哽咽着开口,伸出手指抓住她的裙摆,像是溺水的人握住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你就会跟我在一起,永远不离开我?”

    采荟笑得眉眼弯弯“是啊,不离开你,不抛下你。”

    怎么舍得丢下这个孩子一样的男人,怎么舍得把千辛万苦才弄到手的他拱手让人?

    在他抬起泪水纵横的俊俏脸庞时,她终于伸出手去拥抱他,仿佛安抚般缓缓抚摸他的发丝。

    问题还没有完全解决。跟魏心岚的关系还有待彻底清算,朱逸雷那边也必须打个招呼,自己要结婚的话也得跟朋友和父母知会一声。可是一切难题都不在话下,只因为——

    她已经彻底拥有这个孩子气的男人了!

    用力拥紧怀中的头颅,在夏日的暮色中,她替他找回睽违八年的爱情。纵然,未来还须好好经营。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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