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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二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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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沿着高速公路往北,临近交流道终点,出现一张高悬的巨幅广告看板——

    凌驾欧洲人文,建筑工艺之美;国内第一豪宅,名师锻造,享誉全球。

    看板左下方就是楚濂祖母的照片,她微露贝齿,平视着底下车灯交晃的芸芸众生。每一个坐在车子里的人,都被迫与她四目对望,那是一张努力扬起微笑,但眼中精光四射的干练面孔。

    栗约农第一次坐车行经此处,对这张放大的脸产生异样的感觉——这人包准是个超难伺候的恶婆婆,要是她妹妹当真不幸嫁进楚家,准会像仙侣奇缘里的灰姑娘一样被欺负。

    巴士很快的驶离那幅可怕的看板,没让她为栗路得哀悼下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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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台北

    想象中的首善之区,原来长得不怎么迷人,车水马龙、吵杂不堪,她一下子变成“尹索寓言”里的乡下老鼠,站在马路中央,望着川流不息的车潮和红绿灯举步维艰。

    像她这种混得很凶却没见过多少世面的老土,这世上大概所剩无几。

    力禾工商位于永和,所以她现在必须转搭公车。可到哪儿搭呢?钟老师说路长在嘴上,先找个路人甲问问看。

    “呃,请问”她的眼睛突然从路人甲的左侧穿过重重人潮,望见甫由台北车站大厅走出来的楚濂。倒霉,怎么走到哪儿都会碰见这“摸壁鬼”?

    抓着右肩上背着的简单行囊,快步冲到公车站牌下。哇,这么多站牌,哪一个才是往永和的?密密麻麻的站名,看得她眼花撩乱。

    栗约农看看手表,差九分十点,这仓皇又忙乱的一天快过完了,她却连落脚的地方都还没找到对了,先打电话给在弹子房打工的小海,也许可以先到他那儿窝一晚。

    才想着,她便马上打电话。

    “要不要我送你去永和?”

    栗约农刚挂上话筒,耳边突然传来低沉的嗓音。

    “听你妹妹说,你预备报考力禾工商。”

    她倏地回眸,只这么短距离的一瞥,便发现他的身材是如此惊人的魁伟。

    可恶的栗路得,居然把她的壮志随便散布。栗约农挑起一边浓密秀眉,秋瞳幞地瞥过去。唔,这男人长得果然很“精彩”统括一个帅字,但却帅得很呆,完全缺乏电影中男主角那种狂霸的傲气,又不像小说中黑社会大哥那样有张狡黠坏坏的脸孔。

    她很快地打一个不及格的分数,暗嘲栗路得眼光有够差。

    “不用了,有朋友会来载我。”他们分属两个不同的世界,还是保持距离,免生瓜葛。

    “这样啊,那么再见。”楚濂也不多客套,语毕即往回走,但走没几步又踅回来,递给她一张名片“如果有什么事需要我帮忙,可以打电话给我。”

    栗约农看得一呆“喔。”

    楚濂牵起一边唇角,露出成熟男子特有的内敛笑容。

    不容置疑地,他笑起来的样子真是帅呆了,难怪会有那么多芳心倾慕于他。

    “呃谢谢。”回过神的她见他转入地下道,遂顺手将那张名片丢进一旁的垃圾桶。

    小海很讲义气,不到几分钟,已经开着他那辆冷气坏掉的honda“烤箱”来接栗约农。

    “刚到?”小海嚼了过多的槟榔,嘴唇和牙齿呈现吸血鬼一样的惨红,吐出来的气浑浊得叫人险些要窒息,可惜了他那张开麦拉费斯。“台北很热闹哦?明天我带你到处去开开眼界,今晚你就先到我姑妈家住。”

    “你那里没得住?”小海长她四岁,是她的老邻居也是江湖前辈,从国一开始举凡跷家、逃学、哈烟管都是跟他学的,他们之间可说是“亦师亦友”有极深的情谊,虽然一年多不见,但电话倒常联络。

    “不是啦是那个”小海咧着尴尬的嘴,吞吞吐吐地“不方便啦,我现在有有个女人。”

    “真的?没出息!才来台北多久,就迷上都是市狐狸精,意志不坚的家伙!”

    “骗你的啦,哈哈哈,吃醋了?”

    “吃你个头,神经病!”栗约农气呼呼的把头转向窗外,一部深褐色的积架慢速而过,灿亮的霓虹灯照上后座的人。

    “楚濂。”她下意识地唤一声。

    “你认识坐在车子里的那个大老板?”小海难以置信地张大骨碌碌的眼珠子。

    “他才不是大老板,是书呆子。”她莫名的心口一沉,楚濂看见小海邋里邋遢的模样,一定更加倍的鄙视她。算了,她何必在乎他的想法。

    当车子停在红灯前,他平静的脸忽尔变得异常凌厉,像是在发怒。

    “可见他老子很有钱。”小海一提到钱眼睛就发亮。“喂,他也在看你耶,不过,脸色不太对劲。”

    “管他的,就算他是陈水扁的儿子也不关我的事。”除非他将来真的娶老妹,否则他们之间将从此画上休止符。“你姑妈住哪儿?”

    “永和,离力禾工商不远。”

    车子已经转过两个十字路口,栗约农仍依稀感觉身后有双焦灼的星芒朝她直射而来,令她整个人莫名的感到坐立不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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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车子来到长排旧式公寓最边间停下,听到车子偌大的引擎声,原本趴在草堆中睡觉的野狗,忽地厉声狂吠。

    “我姑妈就住在上面二楼。”

    爬上阴暗的楼梯时,栗约农犹豫的开口“会不会太麻烦人家?或者我随便找个旅馆住?”

    “不会的,我姑妈很好客,只要你不嫌弃她家里有点乱就好。”

    才按下门铃,小海的姑妈人未到声先到。

    “你就是约农啊?”姑妈的嗓门之大和栗母有得拼“小时候我见过你一次,没这么漂亮,哈哈哈!”大动作地把她拉进房里,接着回头向门外吼道:“你可以走了!”

    “约农,我明天早上九点——”小海话还没说完,姑妈已经“砰!”一声地把铁门关上。

    栗约农站在客厅那堆得像山一样高,正待完成的手工制品前,努力想找一张空出来的椅子歇歇腿都没办法。这房子岂是一个乱字足以形容。

    “不好意思,刚进货,比较乱。”打发走小海,姑妈又恢复爽朗的模样。“我带你到房里休息。”说完便带她到卧房。

    栗约农一看到卧房的摆设,差点傻眼,这美其名为卧房的房间,竟是临时清出来的杂货间,上头有废音响、旧衣物、热水瓶和呃凤飞飞的海报。

    “房间不小,就是东西太多了。”姑妈拿来一套盥洗用品放在斑驳的书桌上,接着踌躇地站在门边问:“听说你混成了小太妹?”

    这么直截了当的质问,让栗约农很下不了台。

    “当然,这我是管不着啦,不过,我女儿今年才升高一,请你千万不要带坏她。”语毕即回客厅去工作。

    栗约农坐在床上,怔愣了好久。午夜了吧,身体的疲累已远远超过极限,却了无睡意,只是借住一宿,她竟有种寄人篱下的困窘,这是她向往已久的台北?

    背回尚未打包的行李往大门口走去。此处不留娘,自有留娘处,她不相信台北之大,竟没有她的容身之地。

    “你不住了?”姑妈从手工制品当中抬头问。

    栗约农没有回答,她怕一开口就没好话,到时候让小海为难反而更糟。

    离开公寓,搭计程车来到公馆夜市,她才感到疲累,得尽快找一家旅馆睡觉才行。

    终于脱离家的束缚,她应该快乐得像只自由自在的小鸟才对,没想到被小海那痞子害得流落街头,真是他妈的倒了八辈子霉!

    沿着这条不知名的路向前直走,在一面贴满红单的墙上,看到几个醒目的大字——

    诚征室友,限女性,未婚,学生尤佳,意洽:783706

    栗约农试着拨电话号码,意外地竟接通了,对方还热心的说要出来接她。

    钟老师说得没错,天无绝人之路。

    来接她的人自称是黄丽华,要栗约农喊她黄姐。黄姐很瘦,比她矮半个头,说话很快,像连珠炮,让人插不上嘴。

    栗约农的新住所是在一栋簇新的电梯大楼十楼。二十坪大,两房两厅两套卫浴,每个月房租各摊三千元,免压金。

    由于环境不错,她欣然租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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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翌日,栗约农睡到太阳晒**才懒洋洋的起床。黄姐已经去上班,桌上留有一份三明治、一杯鲜奶,和一张台北市区的地图。黄姐把能到力禾工商的路名、该搭几号公车,统统用红色签字笔圈出来。

    能遇上这么热心的人是她的福气。

    吃完早点,换上干净的衬衫和牛仔裤,从十一万当中取出一些钱放进背包,其余的栗约农本想存入银行,但是担心老妈已经报警捉人,那她就变成通缉犯,假使被银行人员识破,那她这一趟不就白来了?还是先塞到床垫下面,等过一阵子风声没那么紧时,再另作打算。

    现在最要紧的是到书店买一本联考大全抱抱佛脚,谁叫她匆匆忙忙的竟忘记把课本带上来。

    就这样,栗约农背着小背包,踩着轻快的脚步,心情感到十分喜悦。从今天开始,即将展开她的新生命,相信只要她够努力,不久的将来必定能成为享誉国际的知名画家。

    哇,愈想愈兴奋,她整颗心几乎都要飞上天。

    这次她不费吹灰之力就找到往重庆南路的公车站牌。她有个美好的预感,今天所有的事情一定都会非常顺利。

    双手优闲横抱,两脚斜立交叉的倚在一根大柱子上,栗约农利用等公车的空档,对这城市做一番评论。

    和她一起等公车的人很多,都是一些上班族和学生。她的眼光从四十五度角望去,突地对上一双邃的眼。

    他不会刚巧住在这附近吧?真是冤家路窄!不晓得是不是心情特好的关系,栗约农觉得今天的楚濂似乎比昨天更好看。

    “嗨!”楚濂微抿着薄唇,礼貌地挥挥左手。

    栗约农以为他在跟自己打招呼,正要开口质问他为何会在这儿出现,是不是蓄意跟踪她时,一名穿着粉红色套装,长发披肩、皮肤白皙的气质美女,已从她背后笑盈盈地迎上去。

    “我昨晚找了你一整夜,伯母她——”

    “现在是上班时间,你不该在这儿出现。”楚濂的口气并不友善,反而有点出乎意料的浮躁。

    “我知道,我只是帮你送早餐。”方可欣的声音轻柔。“我亲手做的寿司。”

    楚家的事业遍及各地,但主要公司在台北,而方可欣则是在楚濂由?桐北上后,也跟着北上,见他没在公司她唯一想到的是他有可能在家。

    而就这么凑巧,还没到他家就遇到他。

    “谢谢,我已经吃过了。”他看着她淡淡一笑,眼底清澈得不见丝毫感情。

    “不管,人家已经做了,你怎能不吃。”发完嗲,方可欣一个劲地把那包装精巧的日式木盒子塞进他手中。她一大早在家中辛苦的做早餐,他怎么可以不吃!

    “我不喜欢寿司,酸酸的。”他攒紧眉头,脸上倒是没有怒意。

    “不喜欢也得吃,否则我以后天天送到你家去。”她咬着下唇,笑出两个又深又大的酒窝,接着一转身坐进路旁停靠的一部宾士车内。

    “喂,你——”楚濂无奈地望着木盒子兴叹。

    “有得吃就快点吃,少在那儿惺惺作态,花心大萝卜。”栗约农呛着鼻音,酸溜溜的讥讽他。

    “为什么叫我花心大萝卜?”他口气中隐隐含着怒焰。

    “你既然有了女朋友,干么还去勾引我老妹?”想到妹妹一脸迷醉的蠢样,栗约农就气得火冒三丈,完全搞错栗路得喜欢的对象。

    “我勾引你妹妹?”楚濂诧笑一声“请你把话说清楚,我是不会接受不实的指控。”

    “什么不实的指控?你那天在窗子——”

    “那是我家的窗子。”他爱站在哪儿就站哪儿,这也犯法?

    “还有,你偷偷跑到阳台——”

    “那是我家的阳台。”明明是她自己作贼心虚,竟怪他目击她整个犯案的经过,真是岂有此理。

    “总之”栗约农被他一阵抢白弄乱方寸,变得结结巴巴“你的种种作为,均一再显示你对我老妹心存不轨。须知我老妹今年才十四岁,而你已经呃”他多大了?至少有二十几吧。“已经是个成年人了,要是敢打她的主意,我就叫我老妈告你诱拐未成年少女。”

    老妈的狠戾辛辣,在?桐可算是顶港有名声,下港有出名,相当有恐吓作用。

    听完她连篇的栽赃之词,楚濂火得巴不能泼她一桶冰水,让她醒醒脑。

    “天才和白痴果然是一线之隔,钟老师看错你了,小傻蛋。”

    令栗约农感到意外的,他跟钟老师居然也有交情。

    “你叫我什么?”迫于无奈,不能怪他对女人动粗,因为这个女人真的很需要好好修理一顿。“后面有个广场,要不要过去比划比划?”

    “好。”她马上爽快地一口答应,立即又想到她得先去买书,否则凭她三年来累积的“实力”是绝对考不上任何学校。“等我先去买两本参考书,大约两个钟头后见。”

    “何必费事,以你满脑子浆糊,直接去当工友或许还有一点希望。”楚濂平常不爱讥诮人,可今天实在是被她激得不反讽几句,难以咽下这口气。

    “你好可恶!”栗约农出人意表地羞得满脸通红,眼中犹豫着一泡热泪,颤巍巍得就快要决堤而出。

    她功课不好是事实,也不怕人家嘲笑,但她不笨,钟老师曾不止一次夸她具有超卓的绘画天份,这是她多年来赖以勉强念完国中的主要力量,没想到这杀千刀的书呆子,居然连她这么一丁点足以自诩的才能,都加以蔑视,简直是

    她倏然抓下背包,使尽浑身的力气朝他掷去,当他仍怔愣在当场时,她已捂着脸往另一个方向飞奔离开。

    “栗约农!喂!”做梦也没想到随口一句无心的话,竟会惹得她如此激烈的反应。楚濂的一颗心忐忑不安,呆呆地杵在原地,一副追上去也不是,不追上去也不是的模样。

    “你坏事的才能和念书的本领一样高。”从后头走来一个和楚濂一般高大的男子,他乃是和楚濂一起打下金融界半边江山的副手杜。

    杜-堪堪三十出头,进入商圈以前,曾是南阳实习街的名师,有猎艳高手之称,从不知忠诚为何物,是个脱离现实轨道的人。

    “我伤到她了。”楚濂紧抓着栗约农的背包,脸上的表情冷郁得可以结霜。

    “来这之前,我不是一再耳提面命,告诉你不开口则已,一开口就要甜言蜜语、连哄带骗,不达天花乱坠,绝不罢休吗?女人呐,就是吃这一套。”

    杜-拍拍他的肩膀,继续提出自认高人一等的见解“算了吧老弟,像这种刚从青春期解脱出来的嫩芽,最是无趣,也不懂风情,想要她明白你的一片痴心,起码得等三五年之后,这样多浪费生命啊!”在感情上,他一向主张游戏本体论,在乎的只是能从中获得多少快乐,至于有没有结果,不是他考虑的重点。

    “不,”楚濂怅然地摇摇头“她和一般女孩不同,甜言蜜语对她是一种亵渎,唯有赤忱无渝的爱情才配得上她。”

    他之所以喜欢栗约农,就是因为她体内有种和他极为相似的因子——执着。无论对事对人,只要他们认为是对的,铁定全力以赴,不达目的绝不轻言放弃。

    “我看楚阳金融机构快垮了,有你这种死脑筋的总裁已经够惨了,将来再娶个如此声名狼藉的儿媳妇,岂不是雪上加霜?”就杜-而言,纯情种即等于傻蛋加三级。“念在好朋友的份上,你能不能透露一下,你到底是从什么时候喜欢她,又喜欢她什么?”

    “五年前。”就是在那场一对一单挑的篮球赛中,他爱上她的率真无邪,和飞扬毫不造作的野性美。他曾自负的认为栗约农的美,这世上只有他懂。“她的好,一言难以蔽之。”

    “老天爷,五年前她国小才刚毕业,有啥美感可言?”杜-冷哼道:“我敢断言,这条情路你将会走得备觉艰辛,不如现在就悬崖勒马,我保证马上帮你介绍一个晶莹剔透的大美人。”

    “多谢你的三千弱水,但我已经有一瓢可饮。”楚濂挥挥手,目光飘到远处。

    瞅着楚濂潇洒的背影,杜-无奈地耸耸肩。他和楚濂最大的不同就是爱情观,他习惯把各种包袱、牵绊、纠缠像脱掉脏衣服一样扔在一旁,来个眼不见为净,而结婚生子永远在他的生涯规划之外。

    但楚濂就不同,他刚毅坚贞,认定目标即执着无悔。讲得粗俗一点,就是死脑筋,被他这种人爱上了,幸福归幸福,压力之大也是不容小觑。老天保佑,那个乡下来的小姑娘千万别出岔子,否则后果不堪设想。

    “喂,她人都被你气跑了,还要不要派人继续监视她?”什么时候他这个营运总监也沦落到成为人家把马子的小苞班?

    “要,如果她有一点闪失,我唯你是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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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跌跌撞撞回到租来的公寓,方想到刚才太冲动了,怎么把整个背包丢给那乌龟王八蛋?

    栗约农立在门口,但觉得整个脑门嗡嗡作响,两手不由自主地颤抖。

    现在怎么办?没有钱进不了家门,黄姐又不知几时才下班,总不能在这儿站到天黑吧。

    难过地双膝一软,身子沿着门墙缓缓滑落地面,终于忍不住低低啜泣起来。然而仅仅数分钟,她就擦干泪水,霍地起身迈向电梯口,准备去找楚濂把背包要回来。

    “你竟敢跟来?”电梯门打开时,一见到他硕大的身影,栗约农事实上有些吃惊。“很好,把背包还给我。”

    楚濂不疾不徐地走到她面前,沉吟有半分钟才问:“你当真想继续升学?”背包仍紧握在手中,他并没有归还的意思。

    “不关你的事。”拒人于千里之外是她的保护色,在学校她都是用爱理不理的态度应付那些瞧不起她的同学。

    “除非你想尝尝名落孙山的滋味,否则你最好在我还没改变心意前恳求我。”楚濂使劲地把背包掷向她的胸臆,抢在她发作前又道:“不要以为买几本参考书,随便背一背就有学校念,你需要的是奇迹,还有一个名师。”

    “你是说,你要当我的家教老师?”耳朵掏一掏,八成是耳屎太多了。

    “用不着感激涕零,考上之后我会跟你要家教费。”他傲慢的姿态,浑似以栗约农的救命恩人自居。

    原本实习功课这种差事,交给杜-是最恰当不过,以他多年的教学经验,纵使无法考上一流学府,起码也可考上第二志愿;但他对女人太不安份,把栗约农交给他形同送羊入虎口,万万不可。

    “笑话,我又还没答应,你别在那儿自吹自擂。”赖得理他,栗约农掏出钥匙打开房门,转身就要把门甩上,想不到楚濂竟用一只脚顶住门口。

    “让你考虑半个小时,这是我的手机号码。”抓着她的手,硬将名片塞进她手中。“不希望前途黯淡,就别再把它丢进垃圾桶。”

    “我——”

    不给她机会反唇相稽,门“砰!”的一声给甩上。

    栗约农光火地把名片扔进字纸篓,大步踩回房间,用力躺到床上生闷气。都怪她从小不学好,才会让人家瞧不起,不知道以她现在的年纪适不适用“少壮不努力,老大徒伤悲”这句成语。

    真的来不及了吗?把带出来唯一一本联考大全拿出来翻几页,她就觉得头昏脑胀,两眼朦胧。可恶!跳起来狠狠地把书本摔往书桌,两手抱胸在房里踱来踱去。

    是谁规定当画家就非要念这么多劳什子书不可?人家马奈、莫内、雷诺瓦和毕沙罗也没有显赫的学历,还不是照样登上世界画坛?

    看来她这辈子是完了不不不,先别灰心丧志,说不定力禾工商是个开明的学校,在意的只是她的天赋,而不是唉,她这是在骗谁呢?过不了学科测验这一关,她就什么都甭想。

    乱没骨气地走到客厅,犹豫了一下,还是把字纸篓里的名片捡起,回到房间,怔怔地瞪着手中的名片发呆好一会儿。

    他说得没错,是她想得太天真,这趟台北之行的确有欠考虑。然事已至此,她非但前途黯淡,而且也无退路。

    要当个识时务者的俊杰?还是该宁死不屈,保留最后一点尊严?

    时间一分一秒过去,眼看就快半个小时。古圣先贤不是说了,君子报仇三年不晚,如果她够认真,届时肯定可以扳回一城。栗约农咬咬牙拿起话筒,但拨了许久仍没反应,坏了?!天,连电话来跟她作对,什么烂日子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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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先拟好一个不会让自己太没脸的腹稿,栗约农重新背回背包,打算到楼下打公共电话。

    “决定求我帮你了?”楚濂倚在对门的墙上,双手插在口袋,脸上似笑非笑地睨着刚走出家门的她。

    哼!他居然没走,料准她是软骨头?

    栗约农有一秒钟的冲动,想马上转头回去,使出吃奶的力气把门给重重甩上。但她没有,她只是悄悄地两手握拳,牙龈咬得快出血。

    “条件呢?”天下没有白吃的午餐,她也不是个喜欢贪图便宜的人,既然有所求,就该有所回报。

    “我许你一个画家的梦,你则送我一个婚姻,如何?”

    “婚姻?”哼,说来说去,这家伙还是在打路得的主意,这色心病狂的狗东西!“抱歉,我不能为了自己出卖我妹妹,我”猛回眸,惊见他竟冷凝着一张酷脸,走进电梯“喂,我话还没说完呢。”

    “没什么好说的了。”楚濂气愤地按电梯按键进入电梯,她却及时钻进来。

    方形的空间里只他们两人在灯下怒目相视,尴尬地听闻彼此浓重的呼吸声。

    栗约农疠促得不知该把手放在什么地方才好,连眼睛也只能往上吊,避免不小心接触时心头莫名地一震。她跟进来做什么?难道没有他帮忙,她就真的念不了书,成不了画家?

    答案很不幸是肯定的,在这举目无亲的大都会,除了乱不上道的小海,她的确求助无门。理智告诉她必须摒弃一切成见,向这个未来的妹婿低头。

    “我觉得,你很爱生气。”她首先划破僵局,因为再不说点什么,她就快憋死了。

    “因为我有充分的理由生气。”

    她望着门板,楚濂则望着她,两人不像在交谈,倒像在隔空喊话。

    “我怎么不觉得?”

    电梯到达一楼,楚濂昂首阔步迈出公寓,她则紧追在后。她知道这个画面一定很拙,却也极为无奈。

    “你要知道,其实我妹妹她——啊!”楚濂毫无预警地煞住脚步,害她一头栽进他臂弯里。

    “你改变主意想帮我了?”攀住他的手臂,狠狠地把身子扶正后,一抬眼即迎上他那双凛冽的眼。这样的眼神,不必多言,她再笨也猜得出答案。“算了,强摘的果子不甜,我们还是桥归桥、路归路。”

    “我从来没喜欢过你妹妹。”楚濂突然抓住她的手,将她重新揽回臂弯里。

    嗄?!栗约农的心脏约有五秒钟停止跳动。她没有早熟的绮想,更缺乏少女情怀的诗心,这样的拥抱比青天霹雳更教她没法接受,而糟糕的还在后头,他竟吻了她,极尽缠绵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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