记忆拯救了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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末了，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下山豹（曾志伟饰）只记得了那个匆匆相遇却又记忆深刻的女子的姓名：阿楠，他拿着颜料不停地在街边的墙上写着：阿楠、阿楠、阿楠此刻，我们才隐隐地觉察到，这末尾处精心设计的一幕“超现实”结局：那个自称阿楠的年轻女人竟与下山豹30年前邂逅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较真的人们满怀犹疑，怎么过了30年，那个女人还会如此年轻？那一刻，观众的我们被习惯的影像播放顺序隐含的所谓“逻辑”欺骗了。事实上，观众的我们又凭什么断定，那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下山豹在30年前邂逅的女人就是30年后“阿楠”的样子？在下山豹被疾病损坏的记忆中，在搀杂了个人受辱后的羞耻、泄愤情绪的个人叙述中，（不是吗？影片中间他居然有大段大段辉煌的经历，那不过是他的吹牛皮而已），人们误认为30年前和30年后的女人是不一样的，至少她应该到了老女人的迟暮年月，就像片中那家怀旧舞厅中的老女人们一样。观众的我们习惯了轻信眼前的“事实”而忘了，在下山豹老迈的头脑中，那些关于往事的记忆是飘忽不定的，是理智和智力判断所不可能企及的。只有回到情景依然的场景中（就是那家怀旧舞厅），在无意中，下山豹混浊的记忆被现场中的物事或情绪或感受偶然唤醒。比如30年前曾遭遇的同样的女人的性感、冷艳，以及那刻骨铭心的一瞥。至于那女人的相貌已无关紧要。
一部平庸的电影开始走出谈情说爱的俗套，涉及真正的叙事主题——人类的记忆。记忆的神奇力量不止是帮助了我们了解影片矛盾的情节，了解一个人记忆的变形，甚至这些都不重要，令人感叹的是：记忆竟会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一个人。这是善于将“爱情叙事”变得伟大的香港电影人的深刻（歪打正着）。让我们在旁观者烟仔的引领下，看看记忆的秘密。
在与烟仔的初次相遇时，下山豹就开始秘密跟踪这个“古惑仔”接着，在茶餐厅中他又开始吹牛皮，靠吓唬人的老本领赶跑了找烟仔麻烦的混混。此后，他开始杜撰他辉煌的黑道史。这段杜撰的神话被戳穿后，他又一下子从自信，甚至有些“狂傲”的顶峰跌到到了谷底，痴呆症也发作了，不敢面对烟仔，他只能靠录像机的帮助才敢将自己卑微、懦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如果不是烟仔的及时赶到，这个可怜的下山豹几乎要自杀跳楼了。然而奇迹发生了（应该说是“又”）。这个懦弱的半老的男人似乎被电击了一样，突然拥有了力量，恢复了自信。烟仔的那个关于找到那个记忆中女人的谎话竟然使他找回了他几乎破灭的信念。这种信念不仅支持着他面对黑道的追杀，更使他敢于笑对死亡。这也就是那支手枪为什么只装了一颗子弹的真正原由，尽管最终，善良的烟仔偷偷卸下了子弹，他没有死成。
与其说是寻找记忆中的女人的信念改变了卑微、懦弱的下山豹，不如说是记忆本身。30年前的下山豹曾经被女人改变过。在他第一次在舞厅里发生的争执中“他似乎变了个人”（片中搓澡的阿华的回忆言语）那时，女人使下山豹从一个卖猪肉的市井之徒顷刻变做了为爱情殉身的斗狠顽徒，甚至不惜施冷枪暗算，背叛黑帮“偷阿公的钱，出卖兄弟”最后远逃他乡异国30年。漫长的30年，记忆开始集结、凝固、放大，使下山豹产生了一种幻觉，这种幻觉使他变得不真实起来，他不顾真实中的情景，只凭着充满幻想、留恋、自足的残存记忆将那个30年前邂逅的女人画得（街头画像艺人正是靠他的口头描述才画下了那个女人的肖像）那样完美：性感、冷艳、光彩照人。真实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记忆在情感的发酵中走向了综合感觉的边缘，这感觉开始纂改真实。下山豹的记忆并不真实（就是说那些事并没有发生过），可正是这个不尊重事实的记忆使下山豹鼓起了勇气回到了记忆中的地方：香港。此后的故事无疑是辛酸而浪漫的。就在影片末尾，在邓丽君婉转的歌声、摇曳的舞池灯光中，男女主人公深情脉脉注视对方，共舞最后一曲。正是有了下山豹的记忆，这一刻的幸福才会真实地浮现出来。下山豹对这个时刻的记忆与30年前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此时，观众中的我才发现：正是对这一时刻的无限向往和30年对美好瞬间的记忆，下山豹才在他乡异国的巴西度过了平静、暗淡的30年，漫长的30年啊！据我猜测，他可能正是靠这点记忆熬过了担心受怕、惶恐不安的30年。事实上，记忆使一个人度过了他的一生。影片末尾，头脑迟钝、痴呆的下山豹不正是靠着这点记忆才活着吗？有意味的是，对旁观者古惑仔烟仔来说，下山豹记忆中藏有美金的旅行袋成了他的希望所在。一个人的记忆游移成了另一个人的希望！
而与下山豹截然相反的是烟仔母亲的记忆。因为失去记忆，烟仔母亲只得终日坐在庙街门口，在匆匆来往的行人寻找她所爱的人，烟仔的父亲。她没有患老年痴呆症，但却失忆了。影片在暗示我们，失忆后的悲惨结局。一个小小的细节被回忆起来，都会带给烟仔母亲片刻的欢愉和抚慰。不是吗？在烟仔母亲忆起烟仔父亲是个警察后，母子俩都笑了。
有趣的是，当年老的一代（烟仔母亲、下山豹）正在承受失忆或记忆引发的或悲凉、美妙时，年轻的一代正在试图通过科技抵抗个人的可能失忆，用以防止痛苦的产生。烟仔为了记住他暗恋的女警察，就频繁地用录像机偷拍，并不停地播看，他在强迫自己记忆。在看到母亲因失忆而引发的痛苦后，他企图用科技和理智的训练避免失忆。然而，就在他不停偷拍的同时，他却忘记了他日常生活中爱恋过的女孩的名字！片中前段，当下山豹问起烟仔在为哪个女孩复仇时，烟仔竟然记不起那个他曾经为其用刀砍人手臂的女孩叫什么。故事寓言式地预告了生活在科技文明中的人们，记忆是无法控制的，记忆也不能选择。从某种角度看，记忆是人类本性的dna，是测量人类情感的重要数据。它携带着我们如何长大、如何成人的秘密。记忆的可能性、惯性使记忆常常走向变数。有时，看似美妙的记忆却是痛苦的起因，有时却恰恰相反，有时又是索然无味，甚至一片空白，可无论怎样，你无法回避它，又冀望于它，它是人类最后，也是最低的希望，最后的一束救命稻草！
记忆拯救我们，或我们拯救记忆。在半支烟中，记忆拯救了下山豹，放逐了烟仔的母亲。现实中的我们呢，又会被记忆怎样改变着命运？
末了，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下山豹（曾志伟饰）只记得了那个匆匆相遇却又记忆深刻的女子的姓名：阿楠，他拿着颜料不停地在街边的墙上写着：阿楠、阿楠、阿楠此刻，我们才隐隐地觉察到，这末尾处精心设计的一幕“超现实”结局：那个自称阿楠的年轻女人竟与下山豹30年前邂逅的女人长得一模一样。较真的人们满怀犹疑，怎么过了30年，那个女人还会如此年轻？那一刻，观众的我们被习惯的影像播放顺序隐含的所谓“逻辑”欺骗了。事实上，观众的我们又凭什么断定，那个患了老年痴呆症的下山豹在30年前邂逅的女人就是30年后“阿楠”的样子？在下山豹被疾病损坏的记忆中，在搀杂了个人受辱后的羞耻、泄愤情绪的个人叙述中，（不是吗？影片中间他居然有大段大段辉煌的经历，那不过是他的吹牛皮而已），人们误认为30年前和30年后的女人是不一样的，至少她应该到了老女人的迟暮年月，就像片中那家怀旧舞厅中的老女人们一样。观众的我们习惯了轻信眼前的“事实”而忘了，在下山豹老迈的头脑中，那些关于往事的记忆是飘忽不定的，是理智和智力判断所不可能企及的。只有回到情景依然的场景中（就是那家怀旧舞厅），在无意中，下山豹混浊的记忆被现场中的物事或情绪或感受偶然唤醒。比如30年前曾遭遇的同样的女人的性感、冷艳，以及那刻骨铭心的一瞥。至于那女人的相貌已无关紧要。
一部平庸的电影开始走出谈情说爱的俗套，涉及真正的叙事主题——人类的记忆。记忆的神奇力量不止是帮助了我们了解影片矛盾的情节，了解一个人记忆的变形，甚至这些都不重要，令人感叹的是：记忆竟会如此深刻地改变了一个人。这是善于将“爱情叙事”变得伟大的香港电影人的深刻（歪打正着）。让我们在旁观者烟仔的引领下，看看记忆的秘密。
在与烟仔的初次相遇时，下山豹就开始秘密跟踪这个“古惑仔”接着，在茶餐厅中他又开始吹牛皮，靠吓唬人的老本领赶跑了找烟仔麻烦的混混。此后，他开始杜撰他辉煌的黑道史。这段杜撰的神话被戳穿后，他又一下子从自信，甚至有些“狂傲”的顶峰跌到到了谷底，痴呆症也发作了，不敢面对烟仔，他只能靠录像机的帮助才敢将自己卑微、懦弱的一面暴露出来。如果不是烟仔的及时赶到，这个可怜的下山豹几乎要自杀跳楼了。然而奇迹发生了（应该说是“又”）。这个懦弱的半老的男人似乎被电击了一样，突然拥有了力量，恢复了自信。烟仔的那个关于找到那个记忆中女人的谎话竟然使他找回了他几乎破灭的信念。这种信念不仅支持着他面对黑道的追杀，更使他敢于笑对死亡。这也就是那支手枪为什么只装了一颗子弹的真正原由，尽管最终，善良的烟仔偷偷卸下了子弹，他没有死成。
与其说是寻找记忆中的女人的信念改变了卑微、懦弱的下山豹，不如说是记忆本身。30年前的下山豹曾经被女人改变过。在他第一次在舞厅里发生的争执中“他似乎变了个人”（片中搓澡的阿华的回忆言语）那时，女人使下山豹从一个卖猪肉的市井之徒顷刻变做了为爱情殉身的斗狠顽徒，甚至不惜施冷枪暗算，背叛黑帮“偷阿公的钱，出卖兄弟”最后远逃他乡异国30年。漫长的30年，记忆开始集结、凝固、放大，使下山豹产生了一种幻觉，这种幻觉使他变得不真实起来，他不顾真实中的情景，只凭着充满幻想、留恋、自足的残存记忆将那个30年前邂逅的女人画得（街头画像艺人正是靠他的口头描述才画下了那个女人的肖像）那样完美：性感、冷艳、光彩照人。真实早已变得面目全非了。记忆在情感的发酵中走向了综合感觉的边缘，这感觉开始纂改真实。下山豹的记忆并不真实（就是说那些事并没有发生过），可正是这个不尊重事实的记忆使下山豹鼓起了勇气回到了记忆中的地方：香港。此后的故事无疑是辛酸而浪漫的。就在影片末尾，在邓丽君婉转的歌声、摇曳的舞池灯光中，男女主人公深情脉脉注视对方，共舞最后一曲。正是有了下山豹的记忆，这一刻的幸福才会真实地浮现出来。下山豹对这个时刻的记忆与30年前的记忆重叠在了一起。此时，观众中的我才发现：正是对这一时刻的无限向往和30年对美好瞬间的记忆，下山豹才在他乡异国的巴西度过了平静、暗淡的30年，漫长的30年啊！据我猜测，他可能正是靠这点记忆熬过了担心受怕、惶恐不安的30年。事实上，记忆使一个人度过了他的一生。影片末尾，头脑迟钝、痴呆的下山豹不正是靠着这点记忆才活着吗？有意味的是，对旁观者古惑仔烟仔来说，下山豹记忆中藏有美金的旅行袋成了他的希望所在。一个人的记忆游移成了另一个人的希望！
而与下山豹截然相反的是烟仔母亲的记忆。因为失去记忆，烟仔母亲只得终日坐在庙街门口，在匆匆来往的行人寻找她所爱的人，烟仔的父亲。她没有患老年痴呆症，但却失忆了。影片在暗示我们，失忆后的悲惨结局。一个小小的细节被回忆起来，都会带给烟仔母亲片刻的欢愉和抚慰。不是吗？在烟仔母亲忆起烟仔父亲是个警察后，母子俩都笑了。
有趣的是，当年老的一代（烟仔母亲、下山豹）正在承受失忆或记忆引发的或悲凉、美妙时，年轻的一代正在试图通过科技抵抗个人的可能失忆，用以防止痛苦的产生。烟仔为了记住他暗恋的女警察，就频繁地用录像机偷拍，并不停地播看，他在强迫自己记忆。在看到母亲因失忆而引发的痛苦后，他企图用科技和理智的训练避免失忆。然而，就在他不停偷拍的同时，他却忘记了他日常生活中爱恋过的女孩的名字！片中前段，当下山豹问起烟仔在为哪个女孩复仇时，烟仔竟然记不起那个他曾经为其用刀砍人手臂的女孩叫什么。故事寓言式地预告了生活在科技文明中的人们，记忆是无法控制的，记忆也不能选择。从某种角度看，记忆是人类本性的dna，是测量人类情感的重要数据。它携带着我们如何长大、如何成人的秘密。记忆的可能性、惯性使记忆常常走向变数。有时，看似美妙的记忆却是痛苦的起因，有时却恰恰相反，有时又是索然无味，甚至一片空白，可无论怎样，你无法回避它，又冀望于它，它是人类最后，也是最低的希望，最后的一束救命稻草！
记忆拯救我们，或我们拯救记忆。在半支烟中，记忆拯救了下山豹，放逐了烟仔的母亲。现实中的我们呢，又会被记忆怎样改变着命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