病梅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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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早春,正是植树栽花的季节。

    到市场上转悠一圈,买回来十株白杨,两棵松树,一棵枫树,一棵红梅。

    小贩是熟人,我价也没还“用人不疑”干脆放手让他帮我挑拣白杨,结果回来被妻子、父母臭骂得一头雾水:

    “你怎么买的白杨,又细又弯?人家都挑又直又奘的买!”

    嗬,无奸不商,都忽悠到我“东篱道人”的头上了!

    十株白杨只栽了两三株。院前屋后也无空地可栽树了。唉,脱离实际,盲目上马!幸亏没有端居庙堂,素餐肉食,不然,一定又是一头硕鼠。

    倒是松树喜人,只需给它挖两个坑,就可以撒手不管。上下班经过门前的花坛,总让我愉悦一番视觉。冬季肃杀只管肃杀,我有松树,自有岁寒绿啊!

    红枫红梅煞是炙手可热,极尽呵护,三天两头的浇水,一日看望三两次。红枫宛如少女红扑扑的脸颊,经过一番浓妆艳抹,枝干修长,叶儿婆娑,犹如气质高雅的时装模特,款款走来,回眸顾盼,暗生百媚。“疏影横斜水清浅,暗香浮动月黄昏”一向爱梅,也爱咏梅诗词。“昭君不惯胡沙远,但暗忆、江南江北。想佩环、月夜归来,化作此花幽独。”赏析姜夔,赏析绝品佳梅,赏析月夜凄凄惨惨切切的北方佳人。“江国,正寂寂。叹寄与路遥,夜雪初积。翠尊易泣,红萼无言耿相忆。长记曾携手处,千树压、西湖寒碧。”哀惋词人,哀惋易逝韶华,哀惋曾经的傲雪斗霜,都零落成点点香泥。

    可惜这株红梅买来时根系上就没有原初的泥土,栽下去两天,原先枝头上的两朵生姜头一般的花蕾已经枯黄萎蔫了。本是年少轻狂,附庸风雅,在宅前引荐这位梅君子,时时拂拭自己不甘沉沦的心志,却不想又是兜头一舀冷水扑面,让我不胜哀惋这株病梅,也暗自诅咒起花木小贩来。

    嗟叹枉自嗟叹,怜香惜玉的挽救措施不可以停止,日复一日的浇灌,一日三回的看望,掰开梅树枝头一小叉细茎,察看茎的截面仍有不浓不淡的绿色,希望还在。侧目望去,枫叶如火,仿佛在故意炫耀,争宠献媚,艳压病梅!

    父亲生了气“是谁卖的梅花?下次逢集找他去!”

    我的白杨已经买走了眼,又兼这病梅,已是两份懊恼,仍还得隐忍着,平息内心的怨气——越事张扬,就越是张扬开东篱道人的无知无识!还是小心藏着掖着,人性的劣根性也好,讳疾忌医也罢,息事宁人总还管用。也许经历了此番教训,日后的三尺讲台又可以风度翩翩的向莘莘学子大肆讲演买树栽花的“经验之谈”!:买白杨要选择枝干直而粗的,买梅花应选择根系带泥团的

    经过持续十数天的挣扎,梅花终于吐露出一枚崭新的蓓蕾,虽有几分瑟缩孱弱,那一点绛红却格外惹眼。也为我在家人的指责声中暂时赢得苟延残喘的一息。

    一天下班后,妻子兴奋的向我报告:

    “你的那棵梅花开了!“

    我急急的从厨房冲到病梅跟前,俯下身子察看,怕惊醒梦中的儿子一般,小心翼翼的。果然名不虚传,一朵瘦小的梅花迎着乍暖还寒的东风绽放着不胜娇羞的笑靥呢!那一低头的娇羞仿佛是对我连日来的看望、呵护的感激,浅浅的一笑,已经深沁肺腑。哦,这样的满足来之不易,宛如当年号呼“我劝天公重抖擞”的龚定庵,专门采购三百株“曲、欹、疏”的病梅,加以“疗之,纵之,顺之”终于恢复“直、正、密”的梅花本色,乐亦在其中啊。

    转身来到枫树旁,令人诧异,原先姹紫嫣红的它,现在却瘦削憔悴起来,枝叶摇落了不少。掰开一枝分叉,已然泛起赭黄。

    天哪“枝条始欲茂,山河忽逢改”究竟为了哪般呢?原先甚嚣尘上的,如今芳华褪尽,原先苦苦挣扎的,却能啸傲春寒!

    细想来,又何足为怪呢?人生亦如此,虚浮夸耀的,终无所获;勤以补拙的,必有所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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