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个人的天荒地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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一
初识永，是在那年的12月15。
那天，单位让枝子去参加一个本城的学术交流会。天很冷，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大厅，主持人冗长而又乏味的讲话。一切，都让枝子感到百无聊耐。于是，寻一个角落，穿着又肥又大粉红羽绒服的枝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据说是意义重大的交流会上，竟然旁若无人的沉沉睡着了。
待她一觉醒来，会早就散了。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她——和另一个男人，那就是永。
那天的永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浅浅的灰，使他显得高而挺拔。小平头，小胡子，脸上冷冷的，但他看枝子的眼神温暖而亲切。
“外边下雪了，天又要黑了，俺见你没有带伞。”说着，他示意似的晃了晃手中的伞。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糯糯的苏北味。
枝子笑了，这是她那天的第一个微笑。后来，枝子问永：“人都走完了，你干嘛要留下来送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呢？”
永不答，总笑。后来，问多了，才说：“你伏在那里，像一条快冻僵了的冰冷的蛇，而我，只不过想做一回农夫罢了。”然后又极其真诚的看着枝子，强调似的说：“看你一个人睡在那里，我只想温暖你。”
那一刻，枝子很感动，看着他，她想：我大概爱上了这个小平头了吧？
二
永是外地人，在距枝子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和枝子一样，也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小公务员。
交流会很快就结束了。但枝子的生活却因这次平凡至极的会议发生了生动的变化。每天，她都会收到来自千里之外的遥远的问候。早晨6：30准时，他的短信就到了，大大的笑脸，然后是宠溺的问候：“宝宝，该起床了，今天要开心哦。”晚上9点照例，是他大大的拥抱和细心的叮咛：“宝宝，早点睡，晚安。”
他什么时候叫她“宝宝”的，她忘了。但她不止一次的警告他“不许叫宝宝。”电话那头的他总笑，但第二天，他仍是“宝宝，宝宝”的叫个不停。渐渐地，她便接受了他。再后来，他的问候便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如果几个小时没有收到他的短信和电话，她就觉得缺少了什么，心空落落的，毫无着落。
或许，爱就是一种习惯吧，自然而难以割舍。
他记得他们相识的日子，12月15。以后每月15，无论再忙，他都会千里迢迢的从外地赶来，只为看她。
她知道他胃不好，有咽炎，但口味又偏重。所以他每次来，她总早早的上菜市场，精挑细选，做一些口味偏淡，他又喜欢的菜。他爱喝她炖的排骨汤，她便每次早早炖上浓浓的一大锅。甚至她还专门买了菜谱，为他，做他家乡的菜。
他说：“宝宝，真想永远吃你做的饭。”她笑，幸福的样子，当时，阳光正好照进来。
她想：这就是爱了。
三
春节很快就到了。
枝子谎称自己值班，没有回家过年。而永，刚放假，就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他们像小夫妻一样，每天手挽手的上街买菜，一起回家做饭，一起逛街，一起爬山，一起晒太阳。累了，就回家。他抱着她，坐在地上，闭着眼，放一点点音乐，然后，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唱。晚上，在她的单人床上，她猫样的伏在他怀里，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硬硬地小胡子，短短发的头紧紧地抵住他的下巴。而他，总是在喉咙里，梦呓般的满足的叫着：“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大年初一，他们上山去赶庙会。在佛前，他拉着她的手，郑重的，一字一顿的说：“佛，这是我老婆，今生的老婆，我最爱的女人。希望你能保佑我们永永远远相爱，永永远远不分离。”
她含着泪，更紧更紧的依偎着他。
那一刻，枝子相信：永和枝子，将会永永远远相爱，永永远远不分离。
因为，佛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四
其实，枝子知道，永，是有未婚妻的。
在相识的时候永就告诉她了。那是个比枝子年轻的女子。长发，温柔，美丽。更重要的是女子有极好的家世。而年轻的永，不愿自己永远当一个仰人鼻息的小公务员。
那天，枝子穿着他大大的衬衣，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红着眼，大声的质问他：
“既然她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还说爱我？”
他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什么也没有说。许久，大滴大滴的泪才从指缝间滑落。
天真冷。枝子细瘦的腿冻得差点失去了知觉。他抱着她，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他在她耳边，下决心的喃喃：“老婆，我永远也不会负你的，我们说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第二天，他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老婆，你愿意丢下这边的一切到我那边去吗？”
她看着他的眼，突然觉得有些嗫嚅，这个问题，她想过千万遍，但她只是问：“你呢？”
“你要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吗？”她听到他说：“你会永远爱他吗？即使他一无所有？”
她什么也没有答，枝子她什么也没有答。
“永，”她只想问：“你给我的永远究竟有多远呢？”
五
其实，接下来的日子里，枝子天天都想告诉他：“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但，很快，她就知道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他不再提他未婚妻；不再问她要不要他；更没有给她许过一句关于未来的承诺了。而枝子想：平凡如我，又有什么能力承诺他一世世俗的幸福呢？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俩谁也不提，都保持缄默。
不过，他来的次数却多了。虽然隔那么远，要坐那么久的车，他却每周都来。而且，每次来，总是提大包小包的东西，家里需要的，大至家电，小至牙膏，他都买来。到家，放下东西，就开始干活，洗衣，拖地，打扫房间，修理家电。仿佛要将一生的活都做完一样。但，他不做饭，他对枝子说：“老婆，对着你，吃你做的饭，是最大的幸福。”
白天，他尽他最大的力，爱着她，宠着她，对她百依百顺。晚上，他紧紧地抱着她，她轻微的一个翻身，也会引起他神经质的不安，他会更紧更紧的抱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一样。有时，他也会说：“老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即使失去所有，我也不愿放弃你。但是，老婆，失去了所有之后我还能给你什么呢？爱你，让我痛苦！”
每当这时，枝子的心就楸紧的疼。但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因为，她从他痛苦的眼里看到了丝丝疏离。她想：他正在挣扎着离开我吧，或者，我们正挣扎着离开彼此吧？
4月15。枝子永远记得这一天。他和她上街，他的电话老响，他总不接。后来，她说：“接吧，该来的，终究会来。”于是，当着他的面，他赌气似的冲那边大叫：“你们说婚礼定在劳动节就劳动节吧！”那天太阳真大，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睛生疼。枝子便抬起头，对着太阳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永，我们的永远，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六
5月15。
在枝子的小院中，午后的阳光透过绿藤架，悄悄地洒在枝子年轻温润的脸上。枝子躺在摇椅上，慢慢，轻轻地摇。空气中流泻着淡淡的音乐，厨房里飘出浓浓的排骨汤的芬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恍惚中，枝子想起，大概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永的男人，一个留着小平头小胡子的男人，似乎，枝子想努力想着，似乎我曾经爱过他。但她什么都不想再想，在这灿烂的阳光下，最好就是闭着眼，好好的睡一觉。
你说呢？
一
初识永，是在那年的12月15。
那天，单位让枝子去参加一个本城的学术交流会。天很冷，人很多。熙熙攘攘的大厅，主持人冗长而又乏味的讲话。一切，都让枝子感到百无聊耐。于是，寻一个角落，穿着又肥又大粉红羽绒服的枝子，在众目睽睽之下，在据说是意义重大的交流会上，竟然旁若无人的沉沉睡着了。
待她一觉醒来，会早就散了。空荡荡的大厅，只剩下她——和另一个男人，那就是永。
那天的永穿着一套灰色的西装，浅浅的灰，使他显得高而挺拔。小平头，小胡子，脸上冷冷的，但他看枝子的眼神温暖而亲切。
“外边下雪了，天又要黑了，俺见你没有带伞。”说着，他示意似的晃了晃手中的伞。他的声音很好听，带着糯糯的苏北味。
枝子笑了，这是她那天的第一个微笑。后来，枝子问永：“人都走完了，你干嘛要留下来送一个素昧平生的女子呢？”
永不答，总笑。后来，问多了，才说：“你伏在那里，像一条快冻僵了的冰冷的蛇，而我，只不过想做一回农夫罢了。”然后又极其真诚的看着枝子，强调似的说：“看你一个人睡在那里，我只想温暖你。”
那一刻，枝子很感动，看着他，她想：我大概爱上了这个小平头了吧？
二
永是外地人，在距枝子千里之外的另一个城市。和枝子一样，也是一个朝九晚五的小公务员。
交流会很快就结束了。但枝子的生活却因这次平凡至极的会议发生了生动的变化。每天，她都会收到来自千里之外的遥远的问候。早晨6：30准时，他的短信就到了，大大的笑脸，然后是宠溺的问候：“宝宝，该起床了，今天要开心哦。”晚上9点照例，是他大大的拥抱和细心的叮咛：“宝宝，早点睡，晚安。”
他什么时候叫她“宝宝”的，她忘了。但她不止一次的警告他“不许叫宝宝。”电话那头的他总笑，但第二天，他仍是“宝宝，宝宝”的叫个不停。渐渐地，她便接受了他。再后来，他的问候便成了她生活中的一种习惯，如果几个小时没有收到他的短信和电话，她就觉得缺少了什么，心空落落的，毫无着落。
或许，爱就是一种习惯吧，自然而难以割舍。
他记得他们相识的日子，12月15。以后每月15，无论再忙，他都会千里迢迢的从外地赶来，只为看她。
她知道他胃不好，有咽炎，但口味又偏重。所以他每次来，她总早早的上菜市场，精挑细选，做一些口味偏淡，他又喜欢的菜。他爱喝她炖的排骨汤，她便每次早早炖上浓浓的一大锅。甚至她还专门买了菜谱，为他，做他家乡的菜。
他说：“宝宝，真想永远吃你做的饭。”她笑，幸福的样子，当时，阳光正好照进来。
她想：这就是爱了。
三
春节很快就到了。
枝子谎称自己值班，没有回家过年。而永，刚放假，就迫不及待的赶了过来。
他们像小夫妻一样，每天手挽手的上街买菜，一起回家做饭，一起逛街，一起爬山，一起晒太阳。累了，就回家。他抱着她，坐在地上，闭着眼，放一点点音乐，然后，他在她耳边轻轻地唱。晚上，在她的单人床上，她猫样的伏在他怀里，冰冷的手抚摸着他硬硬地小胡子，短短发的头紧紧地抵住他的下巴。而他，总是在喉咙里，梦呓般的满足的叫着：“老婆，老婆，老婆，老婆。”
大年初一，他们上山去赶庙会。在佛前，他拉着她的手，郑重的，一字一顿的说：“佛，这是我老婆，今生的老婆，我最爱的女人。希望你能保佑我们永永远远相爱，永永远远不分离。”
她含着泪，更紧更紧的依偎着他。
那一刻，枝子相信：永和枝子，将会永永远远相爱，永永远远不分离。
因为，佛一定会保佑他们的。
四
其实，枝子知道，永，是有未婚妻的。
在相识的时候永就告诉她了。那是个比枝子年轻的女子。长发，温柔，美丽。更重要的是女子有极好的家世。而年轻的永，不愿自己永远当一个仰人鼻息的小公务员。
那天，枝子穿着他大大的衬衣，赤着脚站在地板上，红着眼，大声的质问他：
“既然她那么好，你为什么要招惹我？为什么还说爱我？”
他坐在床上，双手捂着脸，什么也没有说。许久，大滴大滴的泪才从指缝间滑落。
天真冷。枝子细瘦的腿冻得差点失去了知觉。他抱着她，紧紧的贴在他身上。他在她耳边，下决心的喃喃：“老婆，我永远也不会负你的，我们说好要生生世世在一起的。”
第二天，他拉着她的手，盯着她的眼睛问：“老婆，你愿意丢下这边的一切到我那边去吗？”
她看着他的眼，突然觉得有些嗫嚅，这个问题，她想过千万遍，但她只是问：“你呢？”
“你要一个一无所有的男人吗？”她听到他说：“你会永远爱他吗？即使他一无所有？”
她什么也没有答，枝子她什么也没有答。
“永，”她只想问：“你给我的永远究竟有多远呢？”
五
其实，接下来的日子里，枝子天天都想告诉他：“只要和你在一起，我什么都愿意。”但，很快，她就知道已经没有这个必要了。因为，他不再提他未婚妻；不再问她要不要他；更没有给她许过一句关于未来的承诺了。而枝子想：平凡如我，又有什么能力承诺他一世世俗的幸福呢？于是，在这个问题上，他俩谁也不提，都保持缄默。
不过，他来的次数却多了。虽然隔那么远，要坐那么久的车，他却每周都来。而且，每次来，总是提大包小包的东西，家里需要的，大至家电，小至牙膏，他都买来。到家，放下东西，就开始干活，洗衣，拖地，打扫房间，修理家电。仿佛要将一生的活都做完一样。但，他不做饭，他对枝子说：“老婆，对着你，吃你做的饭，是最大的幸福。”
白天，他尽他最大的力，爱着她，宠着她，对她百依百顺。晚上，他紧紧地抱着她，她轻微的一个翻身，也会引起他神经质的不安，他会更紧更紧的抱着她，生怕她下一秒就消失了一样。有时，他也会说：“老婆，你知道我有多爱你吗？即使失去所有，我也不愿放弃你。但是，老婆，失去了所有之后我还能给你什么呢？爱你，让我痛苦！”
每当这时，枝子的心就楸紧的疼。但她什么也没有再说，因为，她从他痛苦的眼里看到了丝丝疏离。她想：他正在挣扎着离开我吧，或者，我们正挣扎着离开彼此吧？
4月15。枝子永远记得这一天。他和她上街，他的电话老响，他总不接。后来，她说：“接吧，该来的，终究会来。”于是，当着他的面，他赌气似的冲那边大叫：“你们说婚礼定在劳动节就劳动节吧！”那天太阳真大，白花花的刺得人眼睛生疼。枝子便抬起头，对着太阳闭上眼，大口大口的喘着气。
永，我们的永远，大概，就到此为止了吧？！
六
5月15。
在枝子的小院中，午后的阳光透过绿藤架，悄悄地洒在枝子年轻温润的脸上。枝子躺在摇椅上，慢慢，轻轻地摇。空气中流泻着淡淡的音乐，厨房里飘出浓浓的排骨汤的芬芳。一切，都是那么美好。
恍惚中，枝子想起，大概很久很久以前一个叫永的男人，一个留着小平头小胡子的男人，似乎，枝子想努力想着，似乎我曾经爱过他。但她什么都不想再想，在这灿烂的阳光下，最好就是闭着眼，好好的睡一觉。
你说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