想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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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思念故乡,应该是游子的专利了。故乡并不见得有多美丽,但在游子饥渴的思乡情怀里,它总会散发出一些美的质感受来。就好像情人眼里出西施,日久生情,加之山水相隔,息息相通的也就只有一腔浓浓的乡情了。若按故乡两字的意义来说,我是不应该说成是思故乡的。因为我虽远在天涯,但至少我的根,我的户籍还在老家,我的身份证上还依然印着它的大名。所以我是想家了。

    我的家并不富裕,三间砖瓦房。砖是黄泥垒成的,里面加了一些稻草,使之看起来倒也顺眼。只不过经不住风雨的洗涮。有了些年月的砖墙上经常会印现着一些雨点留下的斑驳,使之多了一份成熟沧桑的情怀。瓦也是自家烧制,刚刚出窑的瓦呈青黛色,非常光鲜。用手指轻轻弹击,便会发出清脆的响声。它就像是一个小孩般调皮,一到了手上,便会怕痒似的咯咯乱叫。瓦总会上房,这是它的宿命。不过,在屋顶上的瓦确也自由自在。面对晨露,它微笑着,面对黎明,它欢喜着,面对太阳,它焕发着,面对风霜,它也抵抗着。年年岁岁,岁岁年年,我长大了,失去了童音。它也一样,每当它和雨水聊天的时候,它的声音总会很尖锐,有时又会沉稳庄重。淡黄色的毛茸细草经常伏在瓦片上,像是给它被上了一件外衣。偶尔外衣里有一条长长的丝带飘动,唱着一首永远也不到头的歌。瓦片与土砖大概是兄弟,但也很像是情人,它们永远显得般配,和谐。

    小山村总会变,人也会变。慢慢的土砖瓦房少了,乡亲们有的搬到了交通便利的小镇上永久定居,有的盖起了小平房。对土砖瓦房的感情已随着一些说不清的雍荣思维,享受思维,攀比思维而断绝了。不过,这也是好事。足以说明现在的农民大多已不再贫穷,不再为生存而操心,他们开始有了闲钱来安排生活。杜老夫子的安得广厦千万间有望会得到实现呢。

    我已经有几年没有回家了,不过可以肯定的是,我家依然还保持着旧日的模样。土砖瓦房的炊烟袅袅升起,由砖缝中飘出了母亲烧菜的味道。有点像是在顿猪手,有浓浓的油味,里面还夹杂着一些辣椒的辛燥,萝卜干的甜香。我们一家人全聚在了一起,父亲用烧酒把自己灌得满面红光,胡乱吹着牛皮,逗得全家人笑声不断。母亲不停地由厨房里端出菜来,不由用袖口抹了一下额头的热汗。大家都劝母亲坐下来吃,不要搞那么多菜。可母亲却说,好了好了,马上就完了。却始终忙着。其实,菜都是一些家常菜,不值钱。猪肉是自家养的猪宰下来的,萝卜酸菜是自家地里长就的,竹笋黄花是上山采的。不过,这些菜里却渗进了父母的汗水与辛劳,还有他们对生活的满足与对遥远未来的一份淡淡的憧憬。

    父亲是典型的乡村汉子,朴实坦诚。对我也一样,从来不以长压小,在家里,不如说是父子,还不如说是朋友。他对我总是寄予了非常高的期望,希望我将来出人头地,过上好日子,有朝一日也有脱掉农皮。他知道农民的苦,农民的艰难。所以,我从小就有点娇生惯养,从来也没沾过农活的边。用乡亲们的话说是,小少爷,或连扫帚倒了也不会拾起来的那种。

    社会的力量是巨大的,犹如大海的翻滚,而个人的思考思维在社会的涌动下,基本上只有融入一途。父亲经常在电话里对我说,在外面好好干,家里的事不用你操心。有时候谈到邻居们的发达,他的语气总有一点戚然。我知道,我的无能让他在乡亲们的眼里自觉矮了一分。我也常对他说,我们过我们自己的,别人说什么,就让他说去吧。不要那么计较眼前,只要身体好,心里快乐就成了。这时候,父亲部会哈哈大笑,他说,好,好,好。我听你的。转念间,他的语气又变了,说,哎!孩子,都是父亲无能,让你独自在外,也帮不上什么忙。你不针埋怨我吧,怪我吧?我说,不会,怎么会呢?对于家里,我确实欠得太多。我这两年运气不好,没有挣到钱,反而让你们担心,我的心里也确实对不住您们。

    我能想象众多光鲜的小平房间,让那间低矮的土砖瓦房变得寒酸土气的模样。乡下人经常说,人一辈子,就是活在自己的面子里。记得有一年,邻居家的铁牛子从外面挣钱回来,穿着入时,还打着领带,皮鞋擦得光光亮。第二年,他家就修了小平房,日子过得舒舒坦坦。以前铁牛子家没钱的时候,乡亲们都说他将来肯定没出息,肯定连老婆都聚不上。铁牛子他妈上山干活的时候,也总是独自一人,沉默寡言的,脸色阴晦如五月天的阴云。他爹也经常独自坐在高门槛上,闷闷地抽着旱烟,眼睛里永远有血色的影子。那个时候,贫穷让他们一家没面子。大人小孩在乡亲们的眼神中,也没有份量。铁牛子挣到钱以后呢,不仅生活发生了翻天覆地的变化,心态也是一百八十度大转弯。他妈是逢人便能说上两句,脸色喜气洋洋,他爹更是广结天下良朋,对酒当歌生活滋润。不管你承不承认,人总是有势利的种子。也许你会怀疑世界被金钱所主宰,其实也不然,在这个世界上还是有比金钱更宝贵的东西。

    和铁牛子一起出去的还有很多乡亲,其中康娃子就没有那么幸运了。他因财迷心窍,伙同他人去偷国家的电缆线,然后剥皮剩铜,拿去当废品卖。他没有多少文化,不知道法律的严肃。后来,东山事发,被劳教了几年。这事刚一传到了小山村,整个村子都沸腾了。村里人向来讨厌偷盗,认为那是不齿的事情,是没有人情味儿的。因此,康娃子的全家好几天都不好意思出门。他爹更是狂吼乱叫着要断绝父子关系。他的母亲整日以泪洗面,见人就哭诉着,咋生了这么一个不争气的儿子。

    父亲给我说得最多的,也就是要凭自己的劳力与智力去挣钱。哪怕不是很多,也会心安理得。那些肮脏钱绝对不要挣。一想起家,一想起父亲,我就会想起他对我说的话。这几乎已经成为了我的座右铭。我曾经怀疑过它的真实性和可信度,近来贪官很多,报纸版面上到处都有报道,这说明挣黑心钱是不会有好下场的。

    从内心真实的讲,我是爱家的。特别是土砖瓦房里的温馨,它就像温暖的一缕春风。时刻让我清醒,让我不再寂寞,不再寒冷。我仿佛看见了一只老鼠鬼鬼祟祟地游向墙角的谷堆,它那两只眼睛绿绿的,发出幽森的光。我凭住了呼吸,摄手摄脚地开始接近它,手中的棍子已被汗浸透了一半。乘着它嚼谷物的时候,我快速上前,手中的棍子直招呼向他的身体。老鼠机灵,一下子从我的身边跑过,像离弦的箭一样。我大呼小叫地提着棍子,跟着它的身影满屋乱窜。这时,父亲刚好进屋,看见老鼠,伸脚便踩,老鼠两面受敌。不过小是它的本钱,我们的脚隙间,房屋的空隙处都是它逃生的要道。父亲也像个小孩子一样,跟着老鼠蹦蹦跳跳。嘴里还大声嚷着,跑,往哪儿跑?

    老鼠最后还是跑了,剩下我和父亲摇头晃脑。母亲由山上回来,背上背着背篼,里面装满了青菜。她的发丝间还留着一朵小黄花呢。父亲赶紧上前接下背篼,顺手拂去了那朵小黄花。妹妹欢喜地奔上前,逗弄着青菜的枝桠:"妈妈,今天做酸菜汤好吗?"她带着一些央求的语调。

    “酸菜汤?哦,小幺儿,你怎么那么喜欢吃酸菜汤呢?今天妈妈没时间,要上山去种庄稼呢,改天给你做好吗?”母亲一下子把她抱起来,将嘴唇贴在她的脸蛋儿上。

    “不嘛,不嘛,我就要吃酸菜汤。”妹妹依然不依。

    母亲做的酸菜汤可是我童年时的美味。她将青菜放在锅里煮一下,煮到半生熟的时候捞起来,然后再泡到冷水里。用的时候再从水里捞起,捏成团,再用菜刀切成细小细小的碎沫。做酸菜汤和平常烧汤一样,只放一些猪油和盐巴,从来也没有放过鸡精味精花椒油什么的。吃起来咸咸的,酸酸的,再加上猪油的润滑,满嘴都会留有一股余香。

    一听可以吃酸菜汤,我这个小馋鬼是不会轻易放过的。赶紧跑过去,拉住了母亲的衣角:“做酸菜汤吧,我也要吃,您就做吧,我求求您了。”

    父亲在旁边看着我们俩的央求样,也对母亲说:“你就做吧,山上的活有我一个人就行了。”

    母亲终于答应了:“好,好。”我和妹妹高兴得跳了起来。待到酸菜汤上桌,犹如饥虎饿狼。父亲和母亲却迟迟不肯下筷子,他们会心地看着我们,脸上荡漾着灿烂的微笑。

    以至于这些年在外奔波,总希望能吃到一碗母亲做的酸菜汤。有时自己也会做一做,或者上餐厅要一份。可总是找不到原来的那个味道,或许真的是母亲在汤里加了特别的佐料吧。这份佐料也许就是亲情与爱心。以唯心的认识而论,我只认为天下的至高美味,母亲都能做出来。她是天下最好的厨师。我的说法或许过于勉强,但我对于母亲的思念大多除了她的容貌,便就是她的厨艺了。我是吃母亲做的饭长大的,但我从来也没有感到单调与厌烦。她做的每一道菜里都会有一股浓浓的香甜,即使我离她万里,好似也能闻到。

    有人说,贫穷的生活让人消沉。可我认为,贫穷不是消沉的起因,贫穷如果有良好的心态,那它就不会让你感受到沉闷。快乐的心情和物质的财富一样重要,它们在价值的取向方面平分秋色。拥有了快乐也就等于拥有了美好的人生,拥有财富却不代表他有多么的幸福。这么看来,快乐的心境还要略胜一筹。想远方那个贫穷的家,已成了我快乐的源泉。不论你相不相信,反正我的心是如此的。所以,我就把它写下来,也好让自己的快乐随风漫延,让空气里都有淡淡的幸福是我的良好祝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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